这已经不是治丧,而是对自身的折磨。沈哲子不忍见纪友再这么消沉下去,打算邀其与自己同去吴兴,换一个环境,也能舒缓一下心情。
然而斩衰之礼,居丧小祥期内居不移室,纪友恪守古礼,拒绝了沈哲子的好意。沈哲子屡劝不住,只能放弃。幸而还有葛洪留在纪府照顾,才算放心一些。
于是,等完成丧礼后,沈哲子便准备返回吴兴。
离开之前,尚有许多事情要交待筹备。
首先沈哲子拜托西宗族人帮忙在秦淮河沿置办一块土地,以后他要频繁往来建康、吴兴之间,需要一个驻足点。沈宅虽然也能居住,但毕竟是族产,居住的人也太多,许多事情都不方便做。
况且建康城而今尚是兴废之初,置业还算简单,先圈下一块地来,无论以后用作何用途,都方便许多。
接下来就是人情的交待,沈哲子重点拜会的还是庾怿。虽然老爹上位多赖南士之力,但南士内部利益纠葛非常复杂,以后又没有了他师父纪瞻的人望支撑,最好还是能营建一下自己的人脉关系。
庾怿在朝堂中诸多不得志,心内已经存了谋求外任的打算。不过有了沈哲子的劝解和示好,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打定主意留在建康与沈充互为声援。毕竟就算外任,一时间他也不可能获得多显贵重要的位置。
得知沈哲子要离开,庾条便打算与他同行。隐爵隐俸的规划已经制定好,但在建康推广效果却不甚乐观。主要是时下能在建康立足的侨门非富则贵,对于信托与人总是有所保留。所以庾条打算再回晋陵,既能看护家业,还能大展抱负。
正式离开建康那一天,前来为沈哲子送行之人竟有近百之多。虽然其中大多泛泛之交,但也显示出沈哲子已经略具人脉,算是已经融入到这个时代当中。
唯有一点让沈哲子不爽,时下人敏感悲戚的意趣实在显露在方方面面,不过送别而已,况且大家也不是很熟,竟有许多人都揉红了眼眶。在这肃杀秋风之中,更显悲伤气氛,若不知内情者路过,还以为一群人在这里祭拜亡者呢。
北人豪迈,南人伤感,大概肇始于此。及至隋唐时,这风气仍不衰减。沈哲子很想吟咏一下,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但最终还是罢了,无谓强出风头,而且看那些悲秋伤感的家伙,也未必能体会这种洒脱豪迈意境。
与众人作别后,沈哲子与庾条一同上路。这一次倒不需要沿陆路,由秦淮河登船,转青溪绕道健康城北,便入了长江直通京口的航道。
这一次在建康盘桓数月,沈哲子收获还是不小的,且不说师父纪瞻临终馈赠给他的大量隐形遗产,单单耳闻目睹诸多,便对这个时代有了更深刻的了解。尤其深入台城內苑,见到皇帝这最高领导者,还有庾亮这种执掌台省的重臣,对于最高层的领导圈子有了一个深刻认识,不再只是流于表面的认知,和概念性的总结。
古人不傻,各有谋算。但诸多谋算汇总交融,最终呈现出来的一个结果,却并非一个最好的局面。身在时下,身处其中,更能体会到这种无奈和吊诡。
如果说尚有一点遗憾,那就是没能见到王导一面。东晋之初这个局面,如果说有一个人发挥的作用不可缺少,那个人就是王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