咂咂有些干涩的嘴巴,沈哲子为小命计,连忙道歉补救:“小子言辞放诞,冲撞先生。先生神仙一般豁达,还请不要介怀。”
“哈哈,孺子前倨后恭!”
纪瞻看到这一幕,顿时拍着床榻大笑起来。而葛洪脸色则更阴郁,似乎极不想跟这个看着就生厌的小家伙交谈。
沈哲子见状,心中不禁有些懊恼,怪自己过于粗心。如此年纪能够深入内室照看垂死老人,且还能熟不拘礼,南士之中人选本就不多。只要稍加推测,大概也只有同为丹阳高士,且家学渊源的葛洪了。
虽然被对方厌弃无视,但这点小挫折沈哲子还能受得住,腆着脸又问道:“葛先生,您觉得我还能救一救么?”
见少年一副可怜模样,纪瞻不免又欢畅的笑起来,而沉默良久的纪友这会儿则冷笑道:“天命俱有定数,这话是你说的,原来轮到自己身上也不能淡然处之。”
沈哲子正色道:“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乎人。我非贪生,只是不愿让自身才具志气错置早夭。”
这话出自一个八岁小童之口,让人感觉有些别扭,但室内之人皆目睹沈哲子的表现,竟不感觉突兀。纪瞻开口道:“琼苞早折,世之憾矣。稚川,我知你是避世高洁的人,不愿沾染我们这些尘污之人。但这小郎天授的才具,若不能益于世下,实在太可惜。”
听到纪瞻如此推许沈哲子,众人无不动容。葛洪则叹息一声,指着纪瞻说道:“你这个老朽,死都不能心安,真是咎由自取。他如果不自逞天授之才,澄心静念还能多活些岁月,本就是病弱之体,又不安于室,心劳至损,我又能帮上什么。”
沈哲子闻言默然,穿越以来为时局所迫,他左右奔波,近来确实精力有所不济,勉强支撑着,正如葛洪所言心劳至损。但如果让他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只是安居养生,又实在做不到。
他不是妄自尊大到认为只有自己才能救世,但身为一个闯入这个纷乱世道的变数,如果不能留下自己的痕迹,又怎么会甘心?兴兵北伐是他的夙愿,时下的人其实并没有这个需求,要达成任何一个小目标都要迂回前进,可想而知余生都会奔波劳碌。
“亘古长夜黑如墨,愿化流星显微光。即便只得一刹光辉,如果能指点一二迷途,我也没什么可遗憾了。”讲出这一句话,沈哲子不是想说服谁,而是给自己一个坚持下去的理由。
葛洪听到这话后,面色微微一凛,深深看了一眼沈哲子,又望向榻上若有所思的纪瞻,突然嗤笑一声:“你们这类人,总是惯于把自己看得太重要。自己尚且不能自安,却总奢望能泽被世人,一群愚笨狂徒罢了。”
纪瞻苦笑一声,垂首望向下方的少年,恰逢沈哲子也抬起头来,一对老小各从对方眼里看到无奈,相对无言。以有涯随无涯,殆已。但总有人堪不破这道理,偏要勉强,偏要强求。
过了片刻,纪瞻才手指葛洪笑道:“稚川你又何尝不是一个狂徒,既知我天数将尽,还强留在侧。彼此意趣或不相投,但行迹相类,也算是殊途同归罢。”
葛洪冷哼一声,状似不屑,却也没有再出言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