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哲子倒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只是感慨于古人礼节的繁琐,单从座次上就有数套标准。军旅之中尚左贬右,左为尊上,右为护卫,这是因为便于拔刀保护。而在日常宴饮,文官交际,却又是以右为尊。诸多标准,稍有疏忽就会出错。
那许县令治通衢之地,迎来送往不乏经验,见状急命仆从移来一面屏风将坐席隔开,那魏兴才面色稍霁缓缓落座,只是心里不免对虞奋存了些怨气。一俟落座,他便将麈尾轻轻一甩,气度俨然道:“未知世兄出身虞氏哪一房?”
这话问的有点不客气,虞奋心里正想着沈哲子交待的计划,并不知哪里得罪了这魏氏子弟。不过对于没落已久的魏家,他也不会放在心上,淡淡回道:“慈溪房。”压根不问魏兴的具体来历,摆明不想与对方深交。
魏兴听到这话,气势却是一泄,他所在分支在魏氏已经疏远,底气所在主要还是岳丈家所在的虞氏四明房,而虞奋所在的慈溪房在虞氏阀阅上恰好压过四明房一头。
原本这只是宗族内部分别亲疏的方式,可是对魏兴这种以门第为尊的人而言,却具有非凡意义。得知这一点后,魏兴再无底气针对虞奋,讪讪道:“我岳家四明房,历数三代以上阳和公时,与慈溪房本为一脉。”
虞奋自己对家族的谱系了解都没有这么清楚,闻言后只是点点头,并不回应。
许县令察言观色,能感觉到这两个本为世交的士族子弟彼此似乎并不熟络,甚至还隐有疏远,这让他心思生出几分活络,瞧出一线转机。
魏兴正悻悻之际,察觉到许县令的神色转变,心道要遭,连忙先一步对虞奋笑语道:“不知世兄从何处来?莫非也是为时下义事?”
他故意说的含糊,想留一分推脱余地,许县令却不让他如意,紧随其后说道:“先时魏先生正与我商讨饷应虞公义师的事宜,虞先生尊驾光临寒家,莫非也是为此?”
“义师?什么义师?”虞奋还未及开口,沈哲子已经先一步发问道。
听到这个问题,魏兴眸子不禁一亮,认识到主从关系后,他不敢因对方年幼而有轻视,微微欠身回道:“还不知小郎君是?是这样的,吴兴沈氏从王氏之乱,虞世兄的伯父虞公在余姚举义勤王,我受虞公所托,先一步为义师探路,筹措给养。”
虞奋有些尴尬的望向沈哲子,自武康一路行来他对这个早慧的小主公多有了解,不再将之视为一个不喑世事的儿童。
沈哲子却是一乐,没想到刚一渡江,正主还没遇到,便先碰上一个爪牙。他对这个手持麈尾、一副名士做派的傅粉男子半点好感也欠奉,眼睑一掀乜斜过去:“为义师筹措给养?可有朝廷诏令?你说义师就是义师?莫非阁下竟是台省执事的显贵?”
“你……”一连串的诘问让魏兴勃然色变,再难保持气度。
沈哲子却不再理他,转望向许县令,笑道:“明府一地尊长,怎么容许这种狂悖之徒登堂入室?那虞潭一介归省老吏,有什么资格节制地方?”
许县令听得脸颊微微抽搐,只觉眼冒金星的眩晕,完全猜不透对方究竟是何来历,竟敢将会稽久负人望的虞公称为老吏,身边更有虞氏子弟随从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