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冉秋笑叹一声,拿起笔,悬在两种颜色之间,犹豫很久,方才染了笔。
“秦工师名贯中原,却处处受雀门迫害,而今入秦,是身不由己吧?”
秦郁回道:“秦国崛起,天下有目共睹,我入秦,是为施展抱负。”
公冉秋点了点头。
“你可认得这个颜色?”
秦郁道:“靛青。”
“嗯,不错。”公冉秋起身,走到舆图前,在渭水以北画起线条,“用蓼蓝的叶子,放到坛中发酵三十日,提取出的这种颜色,比蓼蓝本身更加深沉纯粹。”
白廿道:“青出于蓝是自然的道理,公冉,你不要卖弄画艺,还剩一万工量,到底怎么分配?这回有秦工师加盟,你也应该允准诏事府推行新工艺了。”
秦郁按住白廿的手臂,两个人都没再说话,安静地等公冉秋的老手画完线条。
“谢了,秦工师。”公冉秋说了下去,“我有番话,得对你坦言,希望你细听。”
秦郁道:“请讲。”
公冉秋道:“秦国,一共只有五片铜矿,两片铁矿,锡更是少的可怜。五十年前,我们被魏国压在陇西,不得与中原通商,加之贵族圈地,私斗成风,莫说将作府,就是宫司空那里,穷得连雍城的王宫都无法修缮,后来,商君来了,先后两次颁布严法,腥风血雨,我,身为变法的存活者,一生惶惶,只有三项成就。”
“你能见到的,自然是城北的那几座王宫,对,我其实是木匠出身,不过真正让我感到自豪的,是你看不见的两件事。其一,我通过分铸的工艺,把秦剑加长至三尺半,并带着我的弟子,跑遍五座冶城,造起了他们现在还在使用的炉房和范坊,之后,我细化了如今的军工制度,使从工之人能受统一的管理。其二,也是我对不住白工师的地方,因为铁矿不易开采,冶量跟不上,所以,对于铁,邦府从来以制造并优化农具为先,而我呢,身为将作府大监,我支持了这项决策,继续往铸造青铜兵器方面投入精力,并没有给身为陇西同乡的白工师一点好处。”
秦郁安静地听着。
公冉秋又沾了些靛青,回身作画,握笔的手有些颤抖:“但是现在,不同了,秦国已经不那么穷了,我这个老人,看见府库充盈,人丁兴旺,国家要养锐士了,才敢战战兢兢,向邦府提出改进计划,并在今年拿到了工钱。有人说,我不服现在的大良造,因为他是魏人,这纯属胡说,只要他是真心替秦国办事,我岂会在乎他在哪里出生?可惜的是,我这株蓼蓝,已经榨不出汁水来了,只能泡在坛子里,看看能不能发酵出靛青,在我眼中,你们就是秦国的靛青,会走得比我更远。今天,我留下这一万工量,就是要让你和白工师各领五千剑,试一试锋芒,同样的劳力与工钱,不管铸还是锻,谁能造出合适的,我自当告老,推其为‘大匠’。”
“公冉,你这是说什么。”白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