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任谁身份地位再高,不得圣宠便是原罪。
一切果然如同泰兴帝所愿,嫡长子麟德地位稳固,有没有太子的名号都被人捧在掌心,反而是次子身边寥落,少有人亲近。
但泰兴帝只是不想让神龙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免得他觊觎东宫职位,万万没想过长子竟然会做出谋害同胞弟弟这等丧心病狂的恶事!
“假的、一定是假的!麟德宽厚仁慈,怎么会、会把神龙推下水,还用船桨拍伤了他!太湖水深、暗流湍急,定是神龙自己不小心落水,被水流冲得撞上了湖底巨石!”
泰兴帝惊慌失措的给已经亡故的长子寻找理由,可从他发抖的双手,任谁都看得出泰兴帝说出的话,连自己都无法说服。
典籍冷声道:“陛下,二殿下落水时穿的是一件红色薄罗长衫,怀渊扯着他衣领把人拉回来的时候撕坏了料子,指缝间带回几根丝线。他回到草庐后对我说了实话,我把那几根丝线收起来,待访友结束,与公主一同回到洛阳面见皇后娘娘时,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娘娘,也晋上了那几根红罗丝线以做证据。”
这个总是温吞优柔的中年男人终于承受不住真相,掩面大哭。
神龙落水醒来后没多久,崔皇后对向来寄予重望的长子突然态度冷淡,日常也不再围着体弱多病的三子转,而是把关怀更多的给了神龙,时时为二子担忧。
泰兴帝当初看到崔皇后的行为,还以为她因为长子不曾照顾好神龙,以至意外发生而责怪长子,不曾想,其中竟然还隐藏着这么一段可怕的真相。
“是朕的错吗?上天让神龙受伤痴傻、麟德落马而亡,全是在惩罚朕啊!”
“陛下,不必自责。此事与陛下何干?陛下无错。”典籍看着泰兴帝哭嚎的悲惨样子,低声安慰,主动为泰兴帝纾解心中抑郁,“陛下只想将皇位传给皇后亲子,而二殿下已然落下病根,三殿□□弱恐会影响寿数。除了大殿下,陛下根本毫无选择。皇后也是明白这个道理,才警告我不准将此事透露出去。若非麟德殿下骤亡,陛下不得不推神龙上台,我此生也不会将这个秘密说与陛下知道,否则便是在陛下和麟德殿下父子之间扎下一根刺,离间天下骨肉。”
“但如今……唉,陛下凭着一腔真情选了二殿下,但二殿下比起大殿下定是多有不如的。我怕您对二殿下多有责备,才把真相告诉陛下,请陛下对二殿下多一点耐心和宽容。”
泰兴帝得知多面前的往事,整个人精气神都散了。
他目光呆滞的看着面前三人,缓慢的抬手,挥了挥,示意他们离开,自己失魂落魄的起身,从前殿到后殿几步路走得踉踉跄跄,似乎随时能会摔倒。
泰兴帝人刚一消失在大书房,后殿已然传来悲恸的哭声。
“老师真心以为隐瞒真相是当时最好的办法?”穆怀渊问出多年前便藏在心中的疑问。
“我只是随口安慰陛下罢了。禄王欲杀陛下,我认为陛下这些年供着禄王是养虎为患,轮到麟德欲杀幼弟,我一样觉得这种儿子生了不如早早捶死,留着他就是个祸害。若真等他继位,陛下子嗣定然被祸害得十不存一!幸亏苍天有眼,让他去太庙祭祀前在路上跌死了。”典籍不客气的嘲讽。
他手指往天上一伸,“哦,应该说是大周的列祖列宗保佑。”
典籍想起禄王和已死的大皇子麟德,对天翻了个白眼,缓过情绪才重新挂起笑容,好声好气的对一直紧挨着弟子不放的二殿下招呼,“神龙过来,姑祖父带你回凤栖宫。”
神龙点点头,拉着穆怀渊走到典籍身边,一手牵住一人,率先往回走。
“神龙为何不叫车?我六十岁的人啦,徒步走去凤栖宫要累坏的。”典籍笑得开怀,故意逗神龙。
典籍同样为了二殿下的遭遇可惜,但他在家族中地位崇高、仕林间名声显赫,哪怕在亲儿子面前都得维持严父的架子,从来没有哪个孩子敢亲亲热热的牵着典籍走路。所以,即使神龙已经十三岁了,可只要一想到神龙是个痴儿,始终如同七八岁时天真可爱,典籍就打心眼里疼惜。
“乡间老翁六十岁还能挑水、耕种,身体硬朗。姑祖父成天到晚坐着不动,才虚弱的。我带你走路,变壮实。”神龙边说边用力点头,自己肯定了自己的说法。
“唉,好吧,神龙为我着想,我就舍命陪君子了。”典籍不想拂了神龙的好意,深吸一口气准备双脚了。
神龙眨眨眼睛,继续说:“姑祖父想不想神龙好好写字?”
“一手好字对你只有好处,我当然想。”
“神龙每天写二十张大字,姑祖父绕着寝房走二十圈。”不等典籍回答,神龙已经自说自话的做好决定,“君子一言,快马一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