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院里的恶奴前来传信,说是北伐军进城了,正在出恭的孔胤植满不在乎,撇着嘴说道:“等他们来拜谒的时候,吩咐下去不要开门,这群南蛮子不一定能打过清兵,万一将来撤走了,见他们一面就是罪过。”
仆人惊道:“爷,他们可是兵强马壮的,万一惹恼了他们,那些大头兵冲进府来可如何是好。”
孔胤植不以为意,洋洋得意说道:“他们和清兵不一样,他们都是汉人,只要是汉人,谁敢到我们府上放肆?”
说完之后,坐在便桶上的孔胤植轻轻敲了下,就有明眸徕齿的俏婢进来,小丫鬟低着头不敢抬眼,以免污了主子的地界。提这恭桶时,要面露微笑,脚步轻盈,好像是捧着鲜花一样。若是露出一丝一毫的嫌色,免不得要因为“不敬主子”的罪名,而有板子等着。孔家的下人有一套严格的“礼法”,这些充满了“贵族范儿”的繁文缛节,自然是意味着历史积淀下来的体面和风度。但对于伺候他们的下等人来说,则意味着无数让人头痛和恶心的臭规矩。
孔家实现了极至的养尊处优,千年的优渥生活,让他们有了成千上万的下人,为伺候最多几十个主子而成天打转。
有专门为孔家巡山的巡山户,专门为孔家养猪的猪户,专门为孔家搬运桌椅等用具的扁担户,专门为孔家割花园杂草的割草户,专门供应府里以荆条烧成的柴碳的荆碳户,专门为孔家糊窗户的浆糊户,专门为孔家酿酒供酒的酒户,专门为孔家送新鲜蔬菜的菜户,专门为孔家制作各种条帚的扫帚户,专门为孔家点炮竹的放炮户,专门为孔家进供核桃的核桃户,专门为孔家献杏的杏户,专门为孔家献梨的梨户诸如此类,林林总总,无所不包。
几乎孔家的每一项事物,都有专门的众多佃户为之代劳。四乡八里无数的老百姓,都围着孔家这一家的主子们转。
不同于其他豪门富户里的佃户,这些给孔家纳贡差役的人家,全都没有任何的报酬。也就是说,白干!
衍圣公府以圣人子弟自居,觉得让这些卑贱的下等人做他们家的佃户,除了按时交地租外,能够给他们这么高贵的世家做事纳贡当差,已经是看得起他们了,应该感到荣耀才对?怎么可以还妄想要他家的报酬?
几天之后,赵元华派出的探子,化作割草工进入到孔府打探消息,空闲时候坐在院中,和杂役们闲聊。
一个小探子,眼见干完了活,一群人半死不活地躺在院子里,没有人说话,故意扯到这个话题,叹了口气叫道:“唉,咱们命苦啊,生在这个破地方。现在明明是农忙的时候,俺家里的田还没有伺候好,就要到这里来锄草。”
一个年长的佃户,脸色惊恐,急忙制止道:“你这个娃娃不要命了?也不看看这是在哪里就敢乱说话。”
小探子笑嘻嘻地说道:“大叔别怕,我这不是看着这儿就咱们这些下人么。院里那些老爷们,谁肯来这里看咱们一眼呢,他们还怕脏了眼睛呢。”
佃户苦笑一声,说道:“你说的也是,唉生在这个地方是咱们命苦哇,下辈子俺可不投在曲阜了。”
小探子见他松口,继续拿话勾他,佃户才侃侃而谈起来。
原来当孔府的庭院内杂草丛生时,割草户就要全家老小一起到孔府割草,一割就是连续五十多天。但问题是,当孔府庭院里杂草丛生的时候,也往往正是田野里农务繁忙之际。割草户经常会因为要替孔家无偿割草,而耽误了自己家的收成,一来就是一家人,少一个都不行,家里的地根本没有人能照顾,纯看天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