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海赔笑,拱手:“贾大人。”
贾玩缓缓道:“是太上皇要杀我?”
宣海惊讶的睁大了眼,道:“贾大人何出此言?这逆臣贼子明知必死,竟然连太上皇都敢攀扯……他的话如何能信?”
贾玩正色道:“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的话,下官原也不敢信,却不得不多问一句。贾某是个粗人,一向直来直往惯了,没什么弯弯肠子,也不懂得揣摩上意……公公是太上皇钦使,还请给我一句准话:可是太上皇要杀我?”
宣海断然道:“绝无此事!”
贾玩叹道:“公公不必瞒我,小子年少无知,为人又鲁莽,但一腔忠心还是有的!若太上皇果然因下官不敢受赏,龙心不悦,要赐死下官,还请公公降下口谕,下官立刻横刀自饮,绝无二话!”
他声音分明不大,却偏让每个人都听的一清二楚,
宣海咬牙笑道:“贾大人想多了,老奴以性命担保,绝无此事!”
贾玩一点地上的尸身:“若果真不是太上皇的意思,那这些人……”
宣海拱手长叹道:“是老奴无能,被这些居心叵测之人混到别宫值役,竟还一无所觉,待回宫之后,老奴自会向太上皇陛下领罪!”
贾玩“哦”一声,笑笑道:“原来如此。”
宣海正色道:“原就如此!”
贾赦等人看的目瞪口呆,从太上皇赐下恩赏,到贾玩断然拒绝,并说出大逆不道的话,再到太上皇早料到会被拒绝,提前备好了责罚的圣旨,再到行刑的禁军忽然痛下杀手,再到贾玩反杀……已经让他们如同坐过山车,大起大落、天旋地转好几次了,现在就更看不懂了——六个禁军还血淋淋的躺在地上,最惨的那个才刚咽下最后一口气,这两个人,竟然换了一副“其乐融融、默契十足”的嘴脸!
倒是贾政到底在官场沉浮数十年,慢慢的也回过味来了:这是太上皇对皇上不满,想要夺权了。而贾玩,倒霉就倒霉在身份官职够高,又得皇帝宠信,却又没有雄厚背景,动了也不会引发众怒,才被选出来做第一颗试金石。
如果他抗拒不了诱惑,或顶不住压力,接了太上皇的圣旨最好,如果他不接,则会被杀鸡儆猴。
因是杀鸡儆猴,自然不能做的太隐晦,是以那些禁卫直接痛下杀手,待人死了,太上皇一句轻飘飘的“侍上不敬,受刑不过而亡”,便了了。
至于隐瞒真相,没必要的,他原就是要明明白白的告诉所有人不听话的下场,就是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指鹿为马!
但是,这一切的前提是,那只用来吓唬猴的“鸡”,真的死了。
有些事,是只能做,不能说的。
太上皇想让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就是他杀的贾玩,却不敢冒大不韪说一句“你敢不领朕赐的官职,朕便杀了你”,尤其贾玩一句“天无二日,国无二君”,看似取死的话,却成了保命的符……天下读书人,喜欢这样的风骨。
若太上皇占尽优势,自然不必管这些,杀了贾玩,封了悠悠众口、改了史书就好,只是现在,他若真因这句话而杀人,只会臭名远扬,人心尽失……他掌控了几十年的大乾江山,从此和他没有半点关系不说,还要遗臭万年,成为史书中的笑柄。
贾政看着场中白衣溅血、唇角含笑的少年,有些茫然:他这个年方十六的侄儿,到底是愣着头皮向前冲,误打误撞破了这场必死之局,还是……
他没继续想下去,下意识扭头看向站在身后的宝玉,却见他直愣愣看着贾玩,神情如在梦中,不由叹了口气。
视线再转回去,却见宣海对贾玩含笑拱手,道:“今日的事,是老奴失礼了,下次有机会,再登门致歉……告辞!老夫人,贾大人,告辞,各位,告辞……告辞。”
他志得意满而来,如今灰头土脸而去,脸上的笑容却和来时一样,亲切和蔼如邻家翁。
见他终于一挥手,准备领人离开,贾政擦了擦额角的冷汗,深深吁了口气,这惊心动魄的一天,终于……却听贾玩又笑道:“宣公公,这是准备回去请旨,好来抄了我荣宁二府么?”
顿时脊背又是一凉。
只见宣海讶然道:“贾大人何出此言?”
贾玩道:“公公宣了圣旨,却不行刑就要走,知道的呢,说太上皇身边的禁卫有人图谋不轨,刺杀朝廷大臣,宣公公惊怒之下,连圣旨都顾不得了。不知道的,却还以为贾某人嚣张跋扈,拒了太上皇陛下的恩赏不说,连责罚都不领,还悍然行凶,杀了陛下派来行刑的禁军呢!你说是吧?宣公公?”
作者有话要说:和姐姐一起在老家小县城给爸妈买的房子装修好了,姐姐带了钥匙过来,我爸彻底呆不住了,折腾了几天,带着我妈回老家去了,暂定一个人带着孩子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