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卫州城本身也不是特别在意。不过是一座土城罢了,里面只有三千州兵,拿不拿得下来也不是什么攸关生死的事情。
从今年元旦开始,大概是他用兵以来最顺利的一年。区区七个多月的时间,连下郓、齐、棣、安四州,眼看着黄州、淄州、卫州也要攻克,一共七州之地,百余万人口纳入治下——城池不是关键,控制野外的农村才是重点,攻克州城不代表攻占了一个州,失了州城不代表失去了一个州,城市不产粮、不产肉,实实在在控制的人口才是真实利。
共城、新乡、汲县这三个县的占领都不彻底,还得好好整饬一番。
夏兵冲入城内后,陆陆续续有卫兵从城头下来,厮杀阻截。
正在镇压乱兵的田希演听闻之后,大惊失色,带着手头兵马火速回援。
双方在街头展开激战。
卫人是真的拼命了,在田希演的率领下死战不退,给予了冲进城的天雄军一千甲士重大杀伤,直到田本人中流矢而亡,这才终于崩溃,散落得满大街都是。
接下来就是熟悉的追剿残敌的路数,大伙都轻车熟路了,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持续到了第二天早晨。
邵树德一直待在城外大营内。
效节军军使霍良嗣押着大批粮草回到了营地,不过他的兵马却只剩下的两千四五百人上下了,居然还少了两百多。
“征粮时动手了?”邵树德放下手里的史书,问道。
下乡征粮,两千多人估计要分成几十股,还要留部分人集结在一起作为机动兵力,随时应对突发状况。人一分散,确实很容易出事,飞龙军深入敌后,最大的损失就在此处。
“回殿下,确实有军士遭到愚昧乡夫的伏杀,都已经处置了。”霍良嗣说道。
轻飘飘的“处置”二字,不知道包含了多少血腥的杀戮。效节军这帮魏博叛徒,确实越来越进入角色了。
“卫人为何会反抗?我在河南、关西,可从没这么多人敢反。”邵树德问道。
“因为殿下来自关西。”霍良嗣犹豫了一下,还是照直说道。
“为何?不都是大唐子民罢么?”邵树德似乎早预料到了这个回答,但还是问道。
“殿下……”霍良嗣想了想后,讲了件事:“太和三年(829),魏州书吏殷侔下乡公干,见乡间多有窦建德庙,父老群祭,庄严肃穆,感慨豪杰兴衰,遂作《窦建德碑》文。”
太和三年,大唐已经立国二百余年了。作为魏博的首府,魏州农村还有诸多窦建德庙,而且成了村民们定期祭祀的场所,非常热闹:“父老群祭,骏奔有仪”。
土生土长的魏州书佐殷侔见了,非常激动,写下了《窦建德碑》。
碑文后面有一段:“自建德亡,距今已久远。山东、河北之人,或尚谈其事,且为之祀,知其名不可灭,而及人者存也。”
这表明了魏州文人殷侔的态度,或许也代表了很大一部分河北士民的态度——大唐立国二百多年后河北人的态度。
简直离谱!安史之乱前,契丹孙万荣、李尽忠叛乱,攻入河北。叛乱平定后,河内王武懿宗怀疑河北人助契丹,杀戮极盛,又一次重新撕开了伤疤。
安史之乱后,朝廷管不了河北,就更离心离德了。
本来大一统的唐代是极好的弥合东西分歧的机会,可惜阴差阳错,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