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月咱们必然要经新安、渑池、硖石等县离开,到了那边,可别再大嘴巴说蕃人送死。留在当地落籍的蕃人非常多。”张全义随口叮嘱了句,然后又道:“这些蕃兵东进,我猜有三个用意。”
“兄长先别急着说,让我猜猜。”张全恩笑道:“其一,东调颍州,袭扰氏叔琮部粮道;其二,北调郾城,攻丁会;其三,深入陈州,袭扰庞师古后方,造成军心动荡。无外乎这三条了,有了蔡州做后方,李唐宾可施展的手段就比以前多了。”
张全义点了点头。事实上在打仗这方面,张全恩可能比他还略强一些,虽然兄弟俩人的水平都不咋地。
以他丰富的军事经验来看,梁军似乎要一点一点崩溃了,这几年他见过太多类似的事情了。幸好下船下得早,不然真要全家偕亡了。
南线的局面已经出现崩解的迹象,但北线似乎一切安好。
以龙武军、长直军右厢、德胜军两万多步骑核心,外加大量乡勇,一共五万余兵,分成数支,很快稳定住了动荡的人心,并陆续收复失地。目前,大军屯于荥泽,有力地支持了河阴坚城的防御。
担任都指挥使的朱友裕信心十足,打算等夏军在河阴城下流干鲜血之后,再突然杀出,大破其军。
但赤水军使范河很快退回了汜水,利用地形、城池防御。他手头就这么一支善战之军,一旦丢了,五万梁军杀过来,旋门关、邙山一带将彻底失控。
龙武军使葛从周建议过黄河北上,攻河阳。朱友裕不许,因为他的可战之军也只有两万多,后方还时不时有夏贼乡勇渡河而来,四处袭扰粮道,必须派兵维持、驻守。根据探听到的消息,夏贼在河阳有州县兵数千、衙军两万余人,还有设置在北岸的板渚、广固两座城池,没有把握拿下。
至于偷袭攻取,可能性极小。盖因遍地的夏贼游骑乡勇,使得梁军的行动不存在任何突然性。他们做出的一举一动,几乎都是透明的。反过来的话,夏贼却可以维持相当可能的突然袭击,他们的一切都存在于迷雾之中,这是一个很大的优势。
如何抉择,确实很难。没办法,到最后还是要由朱全忠来做决定。
“镇汴十四年了……”朱全忠站在高台上,台下是正在会操的军士,但他却有些神思不属,魂游天外。
精气神不如以往了,不再像过去那样专注、热情、豪迈。每天起床之后,总是感觉很累,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疲累,更多是心理层面的原因。
人前装坚强,鼓舞大军士气,与将领推杯换盏,与文官谈论古来帝王将相的得失,精力看起来永远充沛,永远一副充满信心的样子,永远不服输。
但每天回到家之后,总要一个人静静呆坐很久,
英雄气短,说的大概就是这个吧。
“大王,郑州战局不宜拖,我觉得……”李振凑了上来,建议道。
朱全忠摆了摆手,李振果断住口。
“郑州还算安稳。”朱全忠说道:“大郎做得不错。他去之前,贼势猖獗,数万大军压过去后,一下子清爽多了。”
“但这里的兵不能动,一动,则贼人又大举南下,进薄汴州。”朱全忠转过头来,看着李振,认真地说道:“先稳住局面。这几万人,丢不得。”
敬翔在一旁看得有些心酸。
曾几何时,梁王也是气吞万里的雄主。与贼人连番大战,死多少人眼都不眨一下,甚至亲自上前线刺探敌情,为此差点死于蔡贼游骑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