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舒也很快明白了楚国打仗与晋国截然不同之处。
晋国比较灵活,也比较拼,每次打仗都是走钢丝一样以险才能拼出一条活路,不论是她君父还是乐莜,都仿佛能从空气里闻到生路与血战的味道,敏锐且胆大的不得了。
但楚国自称蛮夷,打仗却很稳妥,商牟和辛翳看起来都年轻张狂,打仗的时候都是谨慎和多思的类型。这当然也跟楚国的国力有关,有这样多的兵士车马和粮草,有修建的官道和水路,才能保证这样“铺张浪费”但只打胜仗的打法。
她有点羡慕,也有点感慨……
明明有如此强大的国力作支撑,却步步为营,小心翼翼,怪不得能称霸南方。
商牟并没有定下最终的方案,这也是他性格,估计到了他自己有把握了,即将出兵之前,他才会告知其他武将。来商议的各位武将也只是各抒己见,希望能说动他。
钟仑是前朝老将了,中年时期还挺桀骜的,他都算是辛翳他爹的小半个老师,后来辛翳彻底掌权后,曾清除掉不少打仗方式腐朽或政见不和的老将,钟仑算是留了下来。
不少人都以为辛翳会用钟仑为将军,但辛翳竟然选了在攻打吴国时稍微崭露头角的商牟。
那时候对商牟的议论可不少,钟仑自己就很不服他。
但荀君后来请钟仑回郢都,以楚王、荀君、商牟和钟仑四个人攒了个局,好像辛翳与荀君都情真意切的说了些什么,钟仑从郢都回来之后态度也变了些,对商牟都多了些包容和指引,甘愿低这个年轻小子一头。
商牟对钟仑态度也比较亲近。当然这种亲近也有点没礼貌,商牟不拿什么对长辈的礼节天天跟钟仑客气,但在打仗上有些犹疑的事情也都拿来跟钟仑说,也不遮遮掩掩的。
钟仑反正在那儿唾沫星子乱飞说了半天,商牟一开始还听,后来又没耐性了:“行行行,都说了我再考虑考虑,我是搁在泥里也沤不烂的石头性子,您跟我说什么也没用。起来吧,我这儿还有别的事儿呢,你要跟我嘚嘚到夜里是么?”
钟仑一直到被他推出去的时候,都还在那儿嘴皮子翻飞的拽着他袖子说。
舒老老实实在屋里把地图收拾好了,等商牟回来的时候看屋里干干净净,她正拿着他佩剑等着呢。
商牟接过佩剑,看了她一眼,道:“你是不是有些日子没回去了?”
舒心里陡然一惊:回哪儿?!
商牟:“我记得这几天特别忙,你都是窝在他们抄录公文的隔间里睡得。”
舒:“啊,您说之前住的院子,是有几天没回去了。”
商牟一贯是个拿手下当畜生使的无良上司,这会儿看她做事儿也确实让人心里舒坦,良心发现道:“今日就放你回去了,明日依旧早些来。要是想要吃的就去庖厨讨,这边做的比军营内好些。”
舒微微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商牟拿着佩剑便走了。
她才想起来,自己确实有好些日子没见到狐逑了。她便穿上鞋戴上斗笠,冒着雨往庖厨去了一趟。看狐逑长那个样子就是贪吃的,商牟这儿院落里的庖厨,做的东西肯定跟狐逑那能吃到的不一样。
她大多跟抄录处的小吏一起用饭,跟晋宫里的虽然不能比,但有很多她没吃过的玩意。
这次去庖厨一瞧,才看见里头分工明确,各自忙活,蒸腾着一股饭香。她自小读过楚国诗辞,露鸡臛蠵,粔籹蜜饵,单听听便知道楚人会吃。
庖厨的小吏知道她是商君身边近臣,她来讨点零嘴,他们自然也会做事儿,沾蜜与酒清蒸的水禽肉干,以蹄筋熬烂做馅的黄米糕饼,甘蔗糖浆挂丝的枣芯小谷团子。
舒好多做法听都没听说过。怪不得说楚国饮食能招鬼神下界……
庖厨拿荷叶包上绑了线,用竹编小盒给她装了。
舒回去院落的时候,她自个儿屋里竟然还干干净净的,看起来还有人给扫了地,窗台上都没有灰尘。是狐逑打扫的?他不都也是个官爷了么,还有这空闲?
狐逑回去的时候,竟然看见院子里亮着灯,狭窄的院子只有对面的两间屋子和里头一个小厅,院子里长了一片野草,也让雨水泡成了沼泽,他住在西屋,东屋是舒住的地方。
她屋里也亮着灯。
上阳这地界灯油极贵,看得出来她过的还不错,竟然还能拿着牌子去军中换灯油,回来这样奢侈的点上。
他也有点激动,两步迈过去,鞋还没脱下来,就喊道:“太——舍予!”
屋里响起她声音:“狐大球你嘴里再没个把门的,不如死了算了!”
他窜到屋门口,连声招呼都没打,一把推开了门。
坐在床榻上擦头发的舒身子一僵:“知不知道敲门呀!”
她也不知道自己平时在外面脾气还挺好的,看见狐逑,老想拿话尖去戳他。
狐逑挠了挠脸:“我、我下次一定敲门!你沐浴啦?”
舒:“没有,我今日回来得早,就拿水擦了擦。”
狐逑进了矮小的门,找仅剩的一点空地坐下了:“那个商君可算放你回来了!不知道还以为你去给他打仗去了呢!等雨停了,我们回头一块儿到河边洗去呗!我上次看好多新兵都去了。”
舒:“我才不去!”
狐逑:“天都热了,下水不要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