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盛世之时,一个愚蠢的裘蒙族野心家,妄图以控制雪颠的水脉之源来控制天下的事情。这个名叫“堂”的野心家,究其一生,用了很多方法,却始终无法以人为之力撼动自然,达到目的。起初,人们紧张地关注着堂的行动,然而,当堂一次又一次地失败后,人们的关注渐渐变了味道。
比如,下毒威胁——投毒在相当一个量以下时,根本没有效果,而加量的话,却是未伤及别人先毒了他自己本就少之又少的生存之地;断水威胁——趁枯水期时,堂修坝截断了上游,但可惜的是,中下游依然还有水,更可笑的是,春汛时,他费力修的截流堤坝,根本没有拦住千丈冰川倾泻而下的融水,直接被冲毁;洪水威胁——即,春汛时人为引发更大的冰川倾泻。虽然有了经验,堂的堤坝修得结实了些,拦了些水后才崩塌,然而,最终拦蓄冰水产生的洪峰,在还未出雪颠却莫名地消失一半。
凡此种种,人们大都不知道原因,只觉得堂愚蠢可笑。——当然,实际上,堂的行为未尝不代表了一批人内心的隐欲,只不过,堂切实地做了,而很多人一边嘲笑,一边暗自庆幸自己没做,暗自觉得自己明智……
尹昭云见不用他多废话,很满意,笔指雪颠示意容云与庄仪注意看后,郑重地开了口——
“水脉,分地上与地下,大陆水系中,几乎都是地下部分大于地上。雪颠笑谈的失败便在于此,因为洪峰泄入了地下暗河。今年夏末,雪颠地动(震),我去时,看到冰川震落,地表开裂……霆江地岩下主暗河的入口,竟,曝于天光。”
说到这里,尹昭云顿了一下,以笔描深了几条线,抬头看向好友兼未来主君。
此时,容云已经舒开了眉心,晕黄的火光下,纯黑的眼中深沉平静,收到尹昭云的目光,他轻轻点头,示意好友继续就好。
“以下,猜测。雪颠多冰岩,若适当堵截暗河入口与地上水路,加上地动与人为的冰川崩裂,春汛时,极可能暴洪。东霆西北部,”尹昭云圈了一片区域,“至少水漫千里,边关重镇,必定沦为废墟。”
“兽皮,制作沙袋。雪颠春汛,浩瀚冰雪由千丈冰川倾泻而下,普通沙袋难堪冲击,为了能坚持到最强那次冲击,目前只有兽皮。当时,我站在雪原,看到霆江暗河曝于天光,最后想到的,也是大量的兽皮。”一口气说完,尹昭云重回沉默,手中炭笔轻动,迅速地画了一个冲击示意图。
惊人之语。
庄仪从震惊中回神后,才意识到,尹昭云居然一次说了这么多话,而最后那句……庄仪不由一阵无语。尹昭云最后那句话,本意可能只是为了说明他为什么会由毛皮想到这些,然而,暴露出来的另一个意思就是:我也想过水淹东霆。
“我也想过水淹东霆”这句话,尹昭云说得极其自然而理直气壮,容云接受得非常认真而心安理得。
“……”庄仪。
他错了,跟司徒枫齐名的家伙,他不该对尹昭云的危险程度心存侥幸,当然,也不该低估某白痴的迟钝。于是,是说,昭云其实是个跟雪翁有一拼的,热爱学问的人……?
“咳。”庄仪适时打住了自己的胡想,在缓和了震惊的情绪后,他的脸上恢复了玩世不恭,开口说起正事:“如果昭云的猜测正确,那么擎王明目张胆地抢劫,其实,是不怕我们察觉,甚至是希望我们察觉吧……等等,这么说的话,如果我们察觉他要水淹东霆,势必要阻止,也就是要消灭他的势力,而这就必须派人马进入西弘,但进入西弘就意味着腹背受敌……原来如此,所以,擎王才敢在这个敏感时期抢劫,并且能抢劫顺利……他跟弘帝早就达成协议了吧。这个阴谋,如果不是昭云,我们不可能这么快发现,但有毛皮的问题在,我们查的话,又早晚会发现……”至此,庄仪没有再说下去,因为说到这里都没有收到异议,那么接下去的推测,大家的想法应该也一样。
这个阴谋,最理想的效果,是他们察觉但为时已晚,措手不及之下派兵进入西弘应对,不仅无法阻止洪水最终被淹,军队也在别人设好的陷阱中损失惨重。如果阴谋达不到这个效果,退一步,他们察觉得晚了,那么就会西北被淹,这相当于西北防御全失,任人宰割;再退一步,他们察觉得早了,那么就是明知对方陷阱,也不得不派军队入套,以阻止更大的损失。
人文地理与理学数术,善于此道的人,天下间应该并不太少,但是这些人中,可以像尹昭云这样,具有没事就跑趟雪原之颠的行动力的人,那就真是几乎没有了。擎王目前势力在雪颠,手下有能策划洪水的人才并不奇怪,弘帝与擎王勾结,但是这种有损大义名声的事情,他不会傻到自己声张,而他们东霆,不论什么时间察觉,为了不引起恐慌,也不会傻到声张。
当真,妙计,毒计。
幸好,因为尹昭云的关系,他们察觉得非常早,早到在阴谋正式成型之前,然而,这依旧是极其严重的麻烦。
怎么办?
尹昭云与庄仪不约而同地看向容云。
67、〇六一 寒光,爬墙(终下)
怎么办?
思考了一下,容云说出了他的决断:“先拖着吧。”
“……”庄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