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蛤蜊被端上后,一直颇感窘迫的小皇帝总算认为有稍微上得了牌面的菜式,才小小地松了口气。
他记得清楚,从前爹爹人还清醒,也最宠小夫子的那阵子,不仅调侃了对方的‘饕餮’之名,还频频赐下御膳,一赐便是一席,其中不乏山珍海味。
与爹爹的赏赐相比,他的……实在过于寒酸了。
他一边招呼小夫子多用蛤蜊,一边也动了筷,却自始至终都不愿碰那道被他认定过于奢侈的海鲜。
陆辞叹了一声,非但没去碰那道菜,反倒将筷箸搁下了。
赵祯愣了愣,不禁有些心虚,低声询道:“是菜式太不合小夫子喜好么?”
陆辞摇了摇头,低落道:“思及亡母往事,一时悲难自制,还请陛下恕罪。”
赵祯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听得兴起,竟是全然忘了之前准备多安慰丧母未久的打算。
他不由感到些许歉疚,正要开口,陆辞已黯然说道:“可怜天下父母心。见桌上蛤蜊……”
他接下来所讲述的,正是他年少家贫时,逢年过节,明明家中艰苦的娘亲仍坚持要为他缝制新衣,拿自己节衣缩食的钱来备上一桌好吃食,不令他窘迫难过的情形。
见赵祯听得面上满是隐忍的伤怀,陆辞忽将话锋一转:“尤其是后来日子好过了,娘亲也始终不忘节俭,就为多攒些银钱,以免我哪日没落了吃苦挨饿,这份好意,着实令我心如刀割……为人子女,见娘亲如此节俭艰难,口中纵有山珍海味,又如何品尝得出好滋味来?”
“那又何必呢?”
赵祯感慨了句,还未回过神来,就见小夫子微微一笑,极自然地夹了两枚蛤蜊,放入了他的碗中:“天下黎庶,皆为陛下子民,就如子女待父母一般。哪怕只为了让下官不再战战兢兢,用这蛤蜊多几分心安,也请陛下兢兢业业之余,待自己略微好些。”
未及冠的少年郎,正是意气风发,肆意妄为之时,赵祯却因一早身居高位,始终谦抑包容,唯一的小小奢侈,不过是读一读柳七的话本。
看着碗里的蛤蜊,赵祯才恍然明白过来,小夫子拐弯抹角地讲了这么一件往事,究竟是为了什么。
——是小夫子在心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