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能平白得附近书院那些往后说不定会前途无量的学子的墨宝,于卢老板而言,当然是求之不得的美事,可比现今那些乱涂乱画要有价值的多。

朱说白皙的面皮上还残存着被热腾腾的水蒸气给熏出来的红晕,听了陆辞的提醒后,他微带羞涩地抿了抿唇,当真挽起袍袖,研墨运笔,便在这堵很是磕碜的墙上认真留下了一首浣溪沙。

“莫取密城景气佳,一杯新浴夜深吹……仁作松风霄汉远,翠竹新浴半床阴。”

这词作得中规中矩,以朱说的岁数,已算不错了。

陆辞于诗词一道并不出彩,赏析上倒还颇具天赋,钟元就更不必说了——他可是能在卷子上大大方方地作打油诗的。

现见朱说小小年纪,诗词却是信手拈来,不但陆辞面露微笑,毫不吝啬溢美之辞,钟元也暗暗吃了一惊。

心里头这‘瘦小的书呆子’的形象,便悄悄拔高了一些。

朱说手足无措地谦让了好一会儿,才走笔成妍,把刚刚险些给忘了的花押也留上。

陆辞原只是随意一扫,结果盯着那形如花葩的漂亮花押看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分辨出是个淹字来,不免有些疑惑:“朱弟所押的,可是‘时缤纷其变易兮,又何可以淹留’的‘淹’?”

朱说点了点头,不太好意思地解释道:“实不相瞒,我本姓范,只因爹爹早逝,后娘亲改嫁,我才随义父更了姓名。”

朱母改嫁时,朱说不过两岁稚童,不知事情变故,稀里糊涂地过了这么些年,才偶然从义兄口中得知,自己并非朱氏血脉的真相。

那是他见义兄们一昧奢侈无度,忍不住以弟弟的身份去出言规劝,反得了‘你非我朱家子,凭甚管我朱家事’的讥讽。

他自然不可能怨怪因孤儿寡母、贫苦无依才不得不嫁于旁人的娘,可他虽被瞒住了,两位义兄却是晓事的,诸多下人也对他的身世无比清楚。朱父命他改名虽然出于几分好意,可到底没有血浓于水的亲近感,终究有着不小的隔阂。

过去他只隐约感觉出几分,并不理解,如今知道了真相,自然不好在仰仗朱家的资产过活。

况且,被义兄那般蔑说,他如受当头棒喝之余,又如何不被激出烈性?

他暂还无力自立门户,只不顾娘亲的竭力反对,离家至醴泉寺中,不再受家中资财,而是凭书院发下的一些米粮过活。

虽然清贫,心里却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