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年纪再长一些,梁挽渐渐明白了,母亲不是真迂腐,也不是害怕唯一的血亲被人骗。她担心的不过是以后拿女儿换取财富权利之类的东西时少了谈判的筹码。
其实梁挽很早就知道,外公家里条件算不得好,连个小康都谈不上。母亲上头还有两个姐姐一个哥哥,幼年时过得捉襟见肘,偏偏长了一张远近闻名的惊艳面孔,享受着异性的殷勤拍马,既虚荣又自卑。
大概是想抹掉过去的不堪岁月,十八岁认识了家境殷实的父亲后,自己去更了名,彻底同穷亲戚断了联系,连亲生父母都不愿意见。
梁挽活到现在,不记得外公外婆长什么样,只记得戈婉茹用手段一步步在名媛的社交圈里站稳脚跟。
到如今,所有人提到池明朗的这位续弦,都是带着敬畏又艳羡的神情,只觉得她生来就是这般完美,哪里能想到这样贵气逼人的贵妇出身糟糕呢?
梁挽感觉戈婉茹就是一台精妙运作的机器,不断衡量着利益、金钱、荣誉之间的关系,所有的一切都可以拿来利用,不论是丈夫亦或是女儿。
她忽然就厌烦透顶,想要报复的心胜过了一切,没有答复江落月,她直接给母亲发了消息。
【我在外面挺好的,不回来了。】
冬夜天气冷冽,在梁挽收起手机时,忽而一阵寒风刮过,发出桀桀的声响,像极了什么人在冷笑。
她莫名不舒服,停下了脚步。
陆衍本来是准备陪梁挽步行去三个街区外的市民广场听新年露天演奏会,大少爷兴致不算高,纯粹是哄女朋友开心才同意的。只是眼瞅着目的地就快到达,先提议的那个人却突然僵住不动了。
周遭人流涌动,巨大的广告灯牌下,少女面容冷淡,总是灵动的眼失了神采,直勾勾盯着某处。
他顺着望过去,才发现有位年轻妈妈牵着女儿,在挂满灯饰的梧桐树边绕圈欣赏,双马尾的小孩身高还不到妈妈的一半,嘴里塞着糖葫芦,一直张开双手要大人抱,后者宠溺地笑笑,虽然吃力也依旧将她抱了起来。
陆衍愣了片刻,后知后觉想起那晚在她家床底下,某个高傲又不近人情的嗓音,没记错的话,那位应该就是她母亲吧?
他大概能懂她的这种心情,叹息了声,将发呆的小姑娘抱到怀里,掌心压着她的后脑勺,将人搂得严严实实。
梁挽挣扎了两秒,软下来,埋在他肩颈处,低声:“带我私奔吧?”
“好呀。”陆衍摸着她的长发,答得很爽快:“坦白说,我早就不想管公司那堆破事儿了。”说完,他自顾自用手机翻出谷歌地图,“我瞧瞧,去哪里才能不被别人找到。”
梁挽抬头,瞅着他清隽秀雅的下颔线条,吃吃地笑:“那得去穷山沟里,没信号的地方,你吃得消吗?”
陆衍佯装认真地思索片刻,慢悠悠地开口:“这样,你耕田来你织布,你跳水来你浇园,行不行?”
梁挽笑出声:“你去死好吧。”
被陆少爷插科打诨过,阴霾的情绪总算消散了不少,她在人山人海的音乐会后排,靠在他身边,听完了南国玫瑰圆舞曲,在威廉退尔的高潮部分响起前,右眼皮开始莫名其妙狂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