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冠宇说。
贾贝贝看了看周冠宇,问他现在人还难受么。
周冠宇怎么可能会说自己不舒服,一个劲地挥手让贾贝贝快些走。
可贾贝贝是真放心不下,叮嘱了又叮嘱,却好像根本没有说到点上。
“哎呦,你快走吧快走吧,我还有啊赤呢。”
周冠宇说着露出轻松一笑。
阿牛校长刚好进来,他的身后不正是周冠宇口中的那位啊赤。
这位啊赤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却是值得信任的人。
还没进门就听到周冠宇提到自己,啊赤忙说:“有我在呢,我能照顾好人的。”
“没事,还有我留下来呢。”
阿牛校长道。
贾贝贝犹豫了又犹豫,最终还是坐上了大巴。
去芒康盐井还要经过茶马道。
茶马道是世界上地势最高的一条商贸通道,蜿蜒盘旋中国大西南横断山脉的高山峡谷中。
它是与中国对外交流的三大支脉之一,与海上道,西域之道,南方丝绸之路有着同样历史价值和地位的文化传播之道。
贾贝贝亦是第一次踏上这条路。
这次教师节全镇的教师都去,一共四辆车,两辆大中巴,两辆小面包。
贾贝贝和丁烯坐同校老师扎西次顶的小面包车。
出发时已经是早上八点半,按照计划从学校到盐井大概是下午一点多。
扎西次顶是白顶学校里除去校长外唯一的一位男老师,他不仅负责教学,还是学校里的电工、医生……学生们都是这样说的:有什么问题找扎西次顶。
显而易见扎西次顶在学校里的“重要地位”。
而现在,扎西次顶这个司机也当得有模有样的。
这次周冠宇就是通过扎西次顶联系从而捐赠的物资。
从上车开始扎西次顶这个大老爷们就对周冠宇的善举滔滔不绝,大多都是说给贾贝贝听的,仿佛因为贾贝贝才会有人捐东西过来,弄得贾贝贝怪不好意思。
最终还是有人问出了扎西次顶一路上都不好意思问的问题。
同车的卓玛拉楚一早也见过周冠宇,花痴一点说,周冠宇的模样是非常得卓玛拉楚的心的。
“那么贾贝贝和周冠宇是情侣吗?”
卓玛拉楚大胆地问。
贾贝贝连忙否认。
别人误会也罢,卓玛拉楚可是懂事的人。
丁烯却又接了一句:“那你们是什么关系?”
“好朋友。
很好很好的朋友。”
贾贝贝说着故意拍了拍丁烯的脑袋。
贾贝贝的语气里似乎还带着某种骄傲的情绪。
的确是觉得骄傲的,虽然总会和周冠宇打打闹闹,但他们之间的感情真的很好。
只是今天撇下他去参加教师节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可德钦政府是因为她和丁烯的到来才请客,她如果缺席的话实在不妥。
权衡之下还是将周冠宇托付给了校长。
贾贝贝想想觉得自己似乎经常对他干这种事情,放他鸽子,扔他一人面对尴尬,好像她从来总有弃下他的正当理由。
丁烯不信,说:“男女之间哪里有什么纯友谊。”
“怎么没有,扎西和我就是很好的朋友。”
卓玛拉楚说。
扎西次顶闻言歪了歪脑袋。
贾贝贝刚想开口说话,身体却因为惯性向前冲去。
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贾贝贝只听扎西次顶平静地说:“前面是泥石流。”
(四)
贾贝贝总觉得来到德钦之后太多的人生第一次都是在这里发生。
好比此刻遇到的泥石流。
这时候的车还没开出德钦佛山。
扎西次顶因为是开在最前面的,这时候停下来看看后头上来的车有没有办法过去。
同行的一辆小面包车跟了上来,司机对扎西次顶比了比手势,然后毅然决然上前试了试,只是车在不到泥石流三分之一处便败下阵来,只得倒退回来。
贾贝贝摇下车窗看着外头的情况,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
以前在电视上倒是看过泥石流这种东西,像是屎黄色的猛兽,咆哮着就可以毁掉一个村庄。
但此处的泥石流虽然没有电视上的恐怖,却实实在在阻碍了一行人前进。
“怎么办?”
贾贝贝问扎西次顶。
扎西次顶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只能等。”
“等到什么时候?”
丁烯问。
“不一定,可能一个小时,可能大半天。”
扎西次顶说着准备开门下车。
丁烯无奈叹一口气倒在后座上,正好她也没有睡够,索性当做补眠。
贾贝贝将一件厚外套盖在丁烯的身上示意她睡着的时候不要着凉,之后也钻到了车外。
贾贝贝下车的同时正好有一辆大卡试图穿越泥石。
车高两米多的大卡车斗里空无一物,司机师傅只身一人驾车。
大概大卡师傅有要事在身不得不快速通过,他无视一旁停着的数量车,面对眼前的泥石皱着眉咬着牙发动着车子就准备前进。
旁边停靠的车主心中或多或少对大卡司机持怀疑的态度,但却没有人阻止大卡师傅的举动,仿佛都在借着眼前这辆大卡来判断自己是否有机会渡过。
很多人都屏住呼吸看着,贾贝贝也不例外。
此时贾贝贝的脑海里却突然冒出周冠宇的身影,似乎每次她不敢尝试的事情都会惯性推他出去。
一旁的扎西次顶不知道碎碎念了什么,只见那辆大卡颓废地陷在了路中央不能动弹。
“阿西吧!”
丁烯不知道什么时候探出脑袋。
贾贝贝伸手摸了摸丁烯那颗古灵精怪的脑袋,说:“你不是说要睡觉的嘛?”
丁烯抬头眯了眯眼,“显然看热闹比较重要嘛……”
正说着,不远处那辆大卡又发动引擎试图穿越泥石。
延边停靠的车辆越来越多,从车头到车尾已经排成一条长龙,下车看热闹的人也已不在少数。
所有人像是瞩目什么神圣事宜一般看着大卡在路中发动引擎,再发动引擎。
丁烯叹了一口气也推门下车,贾贝贝原以为她时接着看热闹,怎知她走到扎西次顶旁道:“看看看!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快去帮忙?”
扎西次顶被这一提醒恍然大悟,于是挥手召集了旁边一些男士一道去推车。
贾贝贝闻言也暗叹怎么没有想到去帮忙,腿刚迈出去,不料手腕被人扯住。
“男人做事你一个小女人插什么手?”
丁烯拉住贾贝贝的手指了指车顶,“我们爬上去喊加油怎么样?”
贾贝贝还来不及反驳,手快的丁烯已经推着她爬车。
卓玛拉楚已经被丁烯这番大胆的举动吓到,她忙阻止着。
但天地可鉴丁烯的性格是谁的话听得进去的?
最后贾贝贝还是随丁烯一屁股坐到了车顶上。
眼看着一群人上前帮忙推车,说不感动是骗人。
起先有几个人踩着鞋进淤泥地带,不料一只脚陷入泥潭拔都拔不出来,或者是拔出一只脚,但鞋子却不见了。
后来总结经验,上前推车的人都脱掉了鞋。
于是,脱鞋推车的有之,上山找石块的有之,挖淤泥的有之,脏兮兮的泥石随着大卡发动时的轮胎肆意飞溅喷洒在前来帮忙推车的人身上,底下的男人一个个都弄得跟泥巴人似得。
丁烯嘿嘿笑着,对贾贝贝说:“得亏没去帮忙吧!”
贾贝贝心想也是。
可又想了想,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加油倒是没有喊,不过很幸运那辆车在一众人的齐心合力下顺利通过。
司机师傅下车后面有愧色地一一道谢,说自己经验不足实在不该贸然前进。
扎西次顶此时倒像是领头人,摆了摆手说小事一桩,还让人在路上多多注意不要再冒冒失失。
车子再次发动的时候扎西次顶成了导航者,排成长龙的车一辆接着一辆前进,好再是渡过了这条干线。
只是千万不能高兴地太早,谁能料到后头又遇到了一个泥石流呢?
而且看样子比之前的那个更加厉害。
扎西次顶说今天算是去不成了。
车子再次熄火。
这时候已经是中午十二点,离早先预定的到达时间还远远遥不可及。
与早上刺骨的寒冷不同,到了十二点后的太阳却毒辣得很。
这是专属于高原的大太阳,在茶马古道上,所有人无可奈何,只能等待。
丁烯在车上已经睡成了一只猪,贾贝贝因为实在无事可做,索性也闭上眼睛睡觉。
这眼睛一闭,不知不觉过了两个小时。
贾贝贝是被渴醒的,长时间不正常的睡姿,她的脖子怕是已经酸疼到不行。
只是没有料到,睁开眼的第一时间看到的人竟然会是周冠宇。
贾贝贝明显一惊,身子惯性地向后倒去,却被椅背弹了回来。
“你怎么在这儿?”
贾贝贝揉了揉自己发疼的脑袋问周冠宇。
周冠宇耸了耸肩,递上矿泉水的同时说:“是扎西次顶发出的‘求救信号’。”
“求救信号?”
“他打了一个电话给校长。”
“哦……”
扎西次顶是一个周到的人,知道这次行程迟到是在所难免,于是打了电话告知芒康那边的负责人之后又打了个电话给校长阿牛。
贾贝贝看着周冠宇白净的脸,想到他因为身体不适所以在休息的,这会儿怎么还跑到这里来?
周冠宇解释说比起无聊的等待,还不如过来凑凑热闹。
贾贝贝忍不住又想伸手弹周冠宇的额头,倒被他抢先拉住手腕,“饿不饿?
八宝粥还是蛋黄派?”
“都要。”
贾贝贝说。
周冠宇“啧啧”两声摇摇头,手里已经变出了八宝粥和蛋黄派,他一面帮忙开着八宝粥的盖子,一面嘀咕,说:“真不知道这玩意儿有什么好吃的,为什么你每每都要这两样?”
贾贝贝接过了八宝粥以及勺子,说了句“我也不知道”,后毫不顾及形象地开吃。
别说还真饿了,尤其八宝粥又是贾贝贝百吃不厌的东西。
还在学生时代的贾贝贝每个早上少不了的早餐就是一瓶八宝粥,偶尔变点花样也就是蛋黄派了。
周冠宇对此是唾之以鼻的,且不说这两样食物是否带有防腐剂,光是一整个学期吃下来,不腻也不太奇怪了。
但贾贝贝就是这样一个神人。
贾贝贝一边吃着八宝粥,一边透过车窗看了眼外头的情景。
人多车也多,看样子还是无法前进。
周冠宇的脸上带着暖暖的笑意,抽了点纸巾又剥好了蛋黄派外面的塑料袋备在手上,“已经想办法,估计这会儿差不多能通车了。”
贾贝贝没三两下解决了手里的一罐八宝粥,接着又接过周冠宇手上的蛋黄派,“其他人呢?”
还记得丁烯一直是枕着她的肩膀睡觉的。
周冠宇指了指窗外不远处,“都在外头,带来的一些吃喝拿去在分发呢。”
说着露出一副我是不是很棒的表情。
按照贾贝贝以往的性格定是拿眼睛一瞟完事,但这个时候却突然觉得周冠宇这样脸看着让人特别温暖。
接过纸巾随意擦了擦嘴角,贾贝贝对周冠宇说:“谢谢你。”
周冠宇有些受宠若惊,怔了怔之后状似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那寸短的发,说:“谢什么谢,真是。
要真谢我,你就答应了我。”
贾贝贝顿住。
周冠宇脸上带着若有似无的笑,这个话题随着他转身离开暂停。
外头忙着清理淤泥的人不在少数,或是拿铁锹,或是铲子,总之周冠宇来后附近村庄的一些藏族女人也同时到达。
所有人的齐心协力下,车子终于可以继续前进。
这次车子又发动的时候周冠宇坐在了贾贝贝的旁边,原本枕着贾贝贝的丁烯换成了周冠宇,他一点不见外拿贾贝贝当肉垫,还时不时对扎西次顶讲贾贝贝的糗事。
扎西次顶是一个老实人,他只觉得贾贝贝和周冠宇之间的友谊很珍贵。
他想起自己也是有一个最好的朋友的,只是一场疾病,他的好朋友与他天涯永别。
周冠宇是一个自来熟,即便身子还有点不适,却依旧与扎西次顶聊得热乎。
贾贝贝终于看不过去,拍了拍周冠宇的脑袋示意人闭嘴,“扎西还要开车,你别分散他注意力。”
前面的扎西次顶忙说不碍事。
周冠宇倒也不再多说什么,脑袋在贾贝贝的肩上动了动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后闭上眼睛。
天不知不觉已经变黑,一行人到达芒康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半。
周冠宇的脑袋仍旧枕在贾贝贝的肩头。
扎西次顶将车停妥当后刚想叫醒周冠宇,只见一旁的贾贝贝将食指放在嘴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贾贝贝很想周冠宇能舒舒服服睡上一觉,一路上的颠簸导致他好几次皱眉苏醒,这会儿真停下来了,周冠宇却又睁开了眼。
“到了?”
周冠宇哑哑道。
贾贝贝嗯了一声,下意识动了动自己的肩膀。
不一会儿车上只剩下贾贝贝和周冠宇两个人,周冠宇睡眼惺忪。
贾贝贝想了想,鼓起勇气说说:“周冠宇,或许我们可以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