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将山上的枫叶一层层染红,淅淅沥沥的雨声,将人的脚步掩盖。
有人趁着雨幕,偷偷溜了进来。
他溜到了五雷台边缘,被阵法绊住了脚步,于是站在阵法外,焦急地冲着阵法中的人喊道:“师叔!师叔!”
阵中人半个身子陷在地上,因为天雷一道比一道凶厉,他已经承受了整整二十日,五雷台的地台都被天雷劈得往下陷了几寸。他伏倒在地,看不清楚面目,只看得到被穿心锁穿透的血肉模糊的脊骨,和被鲜血染红的白袍,仿佛已经死去了。
门冬伸出手,从掌心处,浮起一株白色的灵草。那灵草摇摇晃晃地朝阵中人飞去,落在阵中人身上,化作无数白色的光流融入他体内,直到地上人慢慢地动了动手指,醒转了过来。
门冬心中一喜:“果然,带点灵露草是有用的。”
那一头,顾白婴醒转过来,慢慢撑起身子。
雨幕重重,他认真看了半晌,似才将门冬辨认出来:“门冬?”
“是我!”隔着阵法,门冬忙冲他喊道:“师叔,我来看你了。”待看清顾白婴的情状时,门冬又是一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愤然开口:“他们怎么能这么对你!”
太焱派中从来无束不拘的少年,如今似乎连撑起身体都很困难。雨将他白袍上的血渍冲走,又慢慢的氤氲出更大的斑驳,直到整件袍子都变成浅红色。穿心锁不止贯穿了他的脊骨和前胸,更像是将他往日的骄傲也一并贯穿。人人或许都有失意潦倒之时,而这少年狼狈一幕,却格外令人难受。
“师叔”他忽而有些哽咽起来。
“我都没哭,你哭什么?”顾白婴笑笑,长时间的雷刑,令他已经十分虚弱,嗓子也变得有些沙哑,他满不在乎地开口,“放心吧,雷刑而已,死不了人。”
“你就别安慰我了,”门冬抹了把眼睛:“你从前哪遭过这样的罪,那些糟老头子真不是人!”
顾白婴嫌弃地瞥他一眼:“不过是件小事,你要是再这么哭哭啼啼,日后不要说是我顾白婴的师侄。”他歇了一下,忽而又想起了什么,看向门冬奇道:“不过,你怎么进来的?那些老家伙对此处看管得很严,对太焱派的弟子应该严防死守你不会告诉我,在我被关起来的这些日子,你赌气发奋,修为突飞猛进,连看守都能骗过吧?”
这本是带着几分调侃的话,若是从前,门冬必然急急反驳,今日却没有开口。
“怎么不说话?”顾白婴问。
“师叔”门冬的声音很轻。
“怎么?”
“对不起。”
雨下得更大了些。浓重乌云从天边飘了过来,笼住山间秋色。分明是白日,也如夜晚漆黑。闪电在厚厚云层中翻滚,偶在间隙洒下一线亮光,将雨幕从中间撕裂。
顾白婴笑容慢慢散去,他问:“你做了什么?”
门冬突然俯身跪下身去,过去在姑逢山的日子,每当他惹恼了顾白婴或是犯了错,总是主动“噗通”一下跪在顾白婴面前。他清楚顾白婴见他如此,至多嘴上责骂几句,大多也就轻轻揭过了。
但今日不同。
门冬将头抵在冰冷的石面上,不敢抬头看顾白婴的神情,他道:“簪星师姐的命牌碎了。她死了,灵心道人的怒气散了大半,师父说,只要你服一句软,说是受簪星师姐蛊惑,赤华门有了台阶下,不会真叫你丧命。毕竟如今魔族虎视眈眈,这个时候赤华门和太焱派闹起来,对整个修仙界都没好处。”
“可是师叔,以你的脾气,就算是在天雷台灰飞烟灭,也不会往簪星师姐身上泼一点脏水的。”
“外头流言愈传愈烈,别宗弟子说你和簪星师姐之间举止暧昧,交情匪浅,说你是为了一己私情才会如此袒护她。”
青春年少的少男少女,一旦与风月相关,流言必定传得比谁都快。
“我”小孩儿咬了咬牙,鼓起勇气开口:“我告诉他们,你之所以庇护簪星师姐,是因为养了十年的琴虫种子在她身上,所以不得已只能处处护着簪星师姐。因为一旦簪星师姐有危险,琴虫种子也会消失。先前师叔对她的照顾与关怀,都是假象,当不得真。至于你不肯说出来,是因为你性情骄傲,而且事关灵脉一事,不能轻易为外人知晓。”他忍住哭腔,坚持道:“师叔,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到处胡说八道,可是可是,只有这样,才能保住你的性命。簪星师姐已经走了,你若是再出事,日后谁来为簪星师姐查出真相,谁来为她报仇?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有先活下来,才能再图日后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