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放弃神,用什么去维系社会道德体系?假如不放弃神,又怎么去解决文明的开放性与包容性,还有其至关重要的共情能力?
开放性与包容性,是一种文化基因,是一种潜意识。假如缺乏它,文明就会体现出排他性与侵略性,在其强势的时候,将外部世界视为殖民对象,在其弱势的时候,又会导致内部的撕裂。
还有一个问题是死结,某些文明对其他文明的侵夺史,在文化潜意识中是代表神的意志传播福音,从而找到了自圆其说道德依据。假如放弃了神,又如何从道德上去面对自身的历史?
难道就没有人意识到这一点吗?有很多优秀的思想家都看到了,可是就算他们去论证“神不存在”这样的命题,也与东国文化有明显的差异。
因为你在论证“神是怎样的存在”或者“神存不存在”时,神的概念就已经参与进来的了。哪怕最终的结论是“神并不存在”或“神无需存在”,方法也是在找另一种概念去取代神的地位。
取代神的无论是“绝对精神”还是“存在本质”、“自由意志”,又或是“资本崇拜”、“消费崇拜”,与东国文化都是不一样的语境体系。
因为东国文化的立论基础,从一开始就没有神的参与,也不需要用什么东西去取代它。
问题回到现实,新联盟在几里国的社会改造中,为什么要采用这样的基础教材?
因为当地的原始部落文化更复杂,有奇奇怪怪的各种神灵信仰,既有萨满、巫祝式的,也有西方殖民时代传播的宗教,更有现代从周边国家渗透的各种教派。
怎么进行文化整合?任谁来都会头疼无比,假如推行某一种神灵信仰,可以预见将来无休止的纷争,假如立法禁绝民间所有的“迷信”,现实中的反弹立刻就会发生。
只在原有的圈子里打转,几乎找不到出路。柯夫子的解决方案,高度不是在天花板上也不是在几层楼上,而是降维式的。
华真行所学之儒,如果一定要称其为儒,并非直接继承于历史上的子丘,而是今天的柯孟朝所教,看上去却很原始朴素。
夫子之学很开放,甚至可以成为推翻政权的理论依据,就是因为它最根本的立论,并没有不可置疑的神灵权威,遑论一个政权或一代君主?
所以在东国历史上经历过很多次朝代更迭,人们对此感觉天经地义,从文化角度也能很好地去接受与阐释这种现象。
每个朝代当然都讲究法统的名正言顺,后世的宫廷儒生创造了五德轮回之说,目的是为了解释本朝替代前朝的正义性。
可是天道轮回的标准又是什么?这个圈子又转回来了,还是价值观的判断,社稷神器有德者居之。何谓有德?仁者有德,而仁就是忠恕。那个所谓的天道,仍然要符合人们需要的道德标准。
所以在东国的文化语境中,“造反”在民间并非一定是道德上的贬义词。儒家的根本立论,就包含了朝代可以更迭的思想,甚至也包含了制度可以更迭的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