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里的小二常常走动,头一回看见她站在屋门外时,还以为是屋里边的人不让她进去,过几个时辰见着,没想到她还是一动不动站着。
那小二心觉疑惑,踩着小碎步谨慎地靠近了些许,在拐角处探头打量着。
一看便险些被吓得魂飞魄散,这姑娘连眼珠子都不眨啊!
“姑娘!”他壮着胆子喊了一句。
撼竹这才转头,循声望了过去,缓缓呼出了一口气。
“被关屋外了?”那小二连忙问道。
撼竹本不想理他,可思及尊主令她同这店小二说说话,于是摇头,“我就爱站着,屋外凉快。”
小二皱着眉小声问:“可我见你站了几日了,你不困么不累么。”
“怎么,你要陪我站一宿试试么?”撼竹半张脸上映着月光,她扯着唇角笑了笑,模样阴恻恻的。
那小二忙不迭转身,就像身后有厉鬼在追,趷蹬蹬地跑下了楼。
撼竹笑了一下,只一瞬又将笑意收敛了。她倒是不怕自己被关在外面,她怕自家尊主被关进浊鉴里去的。
浊鉴里是什么模样,会不会是漆黑一片,那龙又会对她家尊主做些什么?
撼竹一个激灵,心说那龙不会将她家尊主给囚起来吧,那可如何好。
然而在那浊鉴之中,渚幽并未被囚起来,只是能将她带出浊鉴的龙似乎醒不了了。
她醒来后,只见身侧那个圈完好无损,而远处那龙也仍在地上盘着。
当真是好大一只龙,说是能吞天饮海也不为过。
渚幽无能为力,苦胆似是被捏破了一般,那酸楚苦涩又涌上眼鼻,左思右想之下,一抬腿便踏出了那个圈,走到长应身边,将温热的掌心贴在了她触手可及的龙鳞上。
长应却毫无动静。
半日后,那盘起的巨龙才骤然变作人身,原本被塞得满满当当的草地登时空了一大片,只余一个人影在上边立着。
长应仰头呼出了一口浊气,满头墨发缓缓垂至后背,她素净的脸上没有丁点神情,唇仍旧苍白得毫无血色。
在变作人身的那一瞬,她周身威压险些未遏止住,化成凛冽刚风朝八方一掀而去。
登时草木皆动,古树盘曲虬劲的根茎从泥地里拔起,远处哗啦一声骤响,想必是草泽遭了殃。
只一瞬,长应蓦地抬手,风猝然一停,草木仍旧歪着身,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她将那威压尽数收回,化成了绵绵细雨。
霎时间,润雨如酥,就好似顶上的屏障被戳出了数个小孔。
可若那屏障当真被捅出孔来,当头落下的也不会是润雨了,而该是瓢泼大雨。
这霏霏细雨徐徐落下,四处皆蒙上水气,什么都变得朦朦胧胧的。
长应脸上的冷色似乎也模糊了几分,发上还沾了雨,浓黑的发沾在脸侧,变成一绺一绺的。
只见雨水及地的那一瞬,原被压平的草忽地挺直了身,裂开的沟壑也缓缓合并了起来,泥土外露之处,忽被一片翠绿给盖得再看不见一寸泥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