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景不好意思笑了笑,“不好意思,我来晚了,让你们久等了。”

白松芳笑着摆摆手,笑呵呵道:“没有晚没有晚,你还提前来了十几分钟,是他们迫不及待想要见你,所以就提前来了。”

乐景被引到客厅时里面已经坐了十几个人,大多数都是青年人和中年人,只有两三个老先生,此时他们正在三三两两小声说话。

这也难怪,毕竟电影才将将在华夏发展了21年,是一门崭新的学科,年轻人头脑灵活,易于接受新事物,所以此时的电影届年轻人居多。

白松芳提声道:“诸位,请静一静,这是今天入会的新成员,谢听澜谢导演,大家应该都听说过他。”

乐景坦然的沐浴在十几双意义不明的目光里,镇定的接受了他们的评估和打量,拱手笑道:“诸君早上好,在下谢听澜,表字长风,日后还请诸位多多指教。”

于是协会里其他人也纷纷给乐景进行了自我介绍。

协会的里人大部分都有其他正业,电影只是他们的业余爱好。毕竟这年头,拍电影不仅不怎么赚钱,而且还不是什么正经体面稳定的工作,自然不受青睐。

在座的就有五六个不同大学的教授,三四个不同报社的记者,两三个政府人员,还有两三个大学生。他们平时都有繁忙的正事要做,只有在闲暇有空的时候,才会发展自己的电影爱好。就比如,在座的某位教授,就利用职务之便,在校园里拍了一部青春爱情电影,这部电影在高校很有名气,是很多学生情侣幽会时的首选。

认真说来,拍电影也不算是乐景的主业,毕竟他成立的公司是影报公司,电影虽然在前面,但是报纸也是乐景事业中不可分割的重要蓝图。

这个北平新兴电影协会,就是一个爱好者协会,比较像大学社团,组织松散,纲领自由,平时大家在一起开会的时候谈天说地,畅所欲言。

此次见面会上,他们也是如此漫无目的谈天说地,乐景间或插嘴了几句,场面一时和乐融融的。

然后不知道怎么的,话题就突然被引到了近日的纷争上去了。

“好不容易总统倒台,跑去了租界,结果我们的日子反而更难捱了。”

“东北王趁虚而入,在北平横行霸道,这两个月以来封掉的报社不知凡几,还张罗罪名把很多先生关进监狱,如此倒也罢了,更可恶的是,他们竟然连遮羞布都不打算要了,直接开始搞起了暗杀!”

“他们还堂而皇之闯进了大学,搜查所谓的禁书,大肆逮捕学生!”

“如此倒行逆施,和总统有什么两样?我算是看透了,这些军阀都是一丘之貉!”

乐景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事。应该说,这两个月来,北平文人圈都因为这件事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318惨案使得北平各界人士同仇敌忾,沸反盈天之下,有大佬发动了武装政变,包围了总统府,总统仓皇逃到了租界,才活了下来。

趁着北平执政政府倒台之际,奉系人马接管了北平,在文艺圈开始了肃清运动,很多报社被查封,很多共党人被逮捕,也有很多进步人士被秘密处决。

哪怕乐景的报纸立足民生,不牵扯政治,谢老爹也三令五申,多次叮嘱他小心谨慎,不要留下让人拿捏的把柄。

乐景虽然不掺和政治,但是也知道总统倒台后还是给谢家造成了一定的影响。

虽然谢家一向是左右逢源多方下注,总统在时就和奉系眉来眼去暗通款曲,所以奉系来了后谢家也没被清算,继续在新政府里保留原职。但是毕竟头顶上换了人,谢家也是要小心做事,才能洗脱身上的前总统烙印。所以自然告诫乐景这段时间要低调行事。

想后世不知道多少恨国党痛恨现代言论不自由,怀念民国时期的百无禁忌,恨不成穿越回民国也当一回大师,在此情此景的映衬下,乐景只觉得讽刺。

谁说民国言论自由?

民国就是你可以有自由言论的权利,而特权阶级也有杀了你让你闭口的权力。

就连铁骨铮铮一向敢言的鲁迅先生,都换了181个马甲,多次躲进租界才死里逃生。

眼下那几个人一时骂奉系的痛快——这也是当今文人聚会时兴的主题,所以暂时没有注意到其他人抽搐的眼色,他们似乎也忘记了这里还有一个家里在政府当官的谢家人。

“诸君,停一停,停一停啊!莫谈国事,莫谈国事!”白松芳擦了擦额头的汗,低声道:“今时不同往日,诸君还请以保存自己为要啊!”

喧嚣的场面登时便是一静,人们愤恨的闭上了嘴,脸上是如出一辙的憋闷和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