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了几张,都不怎么样,开闪光人惨白双眼血红,不开就糊,陈见夏左手捧着纸碗小吃,右手比v,被拍出了傻乎乎的标准游客照,但也没像旁边的女生一样去嗔怪自己男朋友。

她安静得让李燃愧疚,自己主动提,“都怪我。”

见夏不以为意:“晚上拍照就会这样嘛,不是反光就是抖,昨天火车上不也说过。”

“不是,”李燃不知收敛,“是怪我没早点夸你漂亮。我早夸,你早就在鼓楼公园门口照相了。”

陈见夏脾气又上来了:“你不是早就夸了吗,你夸我扛冻啊。不就是嫌我臭美。”

“打扮又不丢脸,我买新球鞋你没注意到,我每次都主动伸脚让你夸,刚才电梯间你直接问我不就得了,咱们俩都好了这么长时间了,有什么话不能直说的。”

其实跟好了多久没关系,他俩刚认识还没“好”的时候,他就逗她让她赔一千五的球鞋,每次穿了新衣服换了新发型都会问她帅不帅,她就不会这样。可能因为她是陈见夏,也可能只因为她是女生,漂亮如凌翔茜在学校里也不会这么嘚瑟自己的穿衣搭配,更不可能在嘚瑟过后全身而退。

“你还化妆了,是吧?”李燃捏了捏她的鼻头,“冒油了。”

“你烦死了!!!”

陈见夏转身就走,这回没了松糕鞋的拖累,健步如飞宛如急着去点烽火台,李燃从背后赶上来抱住她,把头埋在她发丝之间,闷闷地笑。

她憋了一会儿也跟着笑,的确没什么不能直说的,所以她背过胳膊去揉他毛茸茸的脑袋,问:“那你……高兴吗?”

我特意打扮,你高兴吗?我很重视这次跟你出来玩,很认真地准备了,你,高兴吗?

“高兴啊,”他声音穿过她耳畔的发丝,昂扬轻快,“以后上大学了,你有的是时间慢慢研究怎么打扮。”

陈见夏的身体微微颤抖,这次不是因为冷;她像中世纪乞怜的罪人,跪在神像前伸出手,想得到一张赎罪券,却摸到滚烫的烙铁。

李燃提议回酒店的时候,见夏意兴正浓。她第一次出远门,还是纯粹旅游,不用帮忙带弟弟,也不会因为一家人晒太阳景区排大队而烦躁吵架,又逛又吃,根本没看过一眼手表。

“明天还要起很早去明孝陵,而且你晚上不做两张卷子赎赎罪么?我怕你玩疯了,回酒店逃不过良心的谴责。”李燃顿了顿,又补充,“不是我扫兴,这两年你都给我搞出心理阴影了,老怕耽误你学习。”

见夏眉眼低垂,仿佛专心喝着糯米桂花酿,咽下去了才点点头,“好,回吧。”

李燃出了电梯间便率先走了,离开前揉揉她脑袋,说晚安,有事找我就打内线电话,房间之间互打不要钱。他头也没回,没给陈见夏任何尴尬的机会,她松了一口气,也有些失落。

然后她翻来覆去,失眠到凌晨。

这个酒店的床还不如宿舍的舒服,翻身时吱吱作响,凸出来的弹簧圈圈硌着后背,陈见夏愈发清醒,起身,赤脚踩过地毯去看窗外。除了气候比家乡温暖些,这种街景并没什么特别,若不是专业学城市规划或对植被格外有研究的人,根本分不清。

或许全中国城市的普通街道都是一样的,差不多的电线杆,差不多字体的店家招牌,差不多的路墩和盲道。梧桐和桦树都是阔叶树,不开花的灌木丛都一样高,南京若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也是他们俩赋予自己的。

陈见夏根本没带半张卷子,但她的确有作业没有做完,更不想像一个没做完作业的小学生一样恐惧下去。她转身拧亮床头灯,按照座机上印着的指示拨通了李燃房间的电话,紧紧握着滑腻的塑料听筒。

嘟了几声,李燃的声音传过来:“陈见夏你想吓死我啊!我刚睡着!怎么了?”

原来他好好地睡着了。见夏不知为什么欣喜,仿佛李燃的天真也等于她自己的无辜。

“你睡你睡。”她匆忙挂下电话。

放下悬着的心,困意终于袭来,小学生想起来第二天是礼拜天,作业先放着不写也是可以的。

小学生春游醒得早,兴奋得吃不下早饭,端着餐盘排在队伍里东张西望半天也只盛了一碗粥,只是李燃理解错了,问她是不是这酒店的早饭太简陋。

每当这种时候,陈见夏都会感到一种奇特的快慰。李燃也有他自己的狭隘和面子,他曾经带着她“见世面”,说了太多嚣张的话,这种境况下,也自然会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窘迫,明知道她并不会在意,但他就是在乎。

她没有安慰他。没必要,李燃会想明白,只是此刻不自在罢了,他们“好”了这么久,他知道什么都可以直说,她也知道什么都不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