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夏想着想着走神了,发现陆琳琳眯眼睛审视她,迅速转移话题:“姜老师没发现我睡觉吧?”

陆琳琳把纸面上的橡皮屑都吹到地上:“发现了。”

“啊?”

“他冲你走过来了,于丝丝都绷不住要笑了。”只要有机会,陆琳琳一定会搅事。

“不过他看了你一会儿,又接着讲课了,没管。”

见夏困惑,陆琳琳瞟她一眼,因为是从前排扭头过来,很像飞了个白眼——或许就是个白眼。

“你是不是从早自习就睡着了?姜老师一进门就说了,都十八岁这么大的人了,学习靠智力,努力靠自律,有语文题可以问,班里其他杂七杂八的事情就先找楚天阔,反正他保送了也没事干。”

虽然俞丹也的确是这么管尖子班的,但就这样被姜大海直接讲出来,听着还是微妙。

“哦,还说,除了讲题,也可以去办公室找他谈心,谈啥都行,自己不怕耽误宝贵的学习时间就行,”陆琳琳的声音淹没在第二节 课预备铃里,“姜老师说,‘一模成绩一出来,估计你们都会想找人谈谈,青春期那点事儿嘛——成绩、情窦初开、跟爸妈过不到一块去呗。能谈开,就别想不开。’”

陆琳琳讲八卦是一流的,一脸麻木却绘声绘色,连标点符号都不会落下。

陈见夏在心里自嘲地笑。这个海哥挺好玩的,她的青春期,还真就是“那点事儿”。

上课铃打响,于丝丝回到教室,陈见夏余光看到她演了全套——半途急刹车,在众人目光中刻意踯躅,仿佛同桌是德州电锯杀人狂,但最后还是鼓起勇气走过去坐下了,并对周围关切担忧的目光报以感激一笑。

有意思吗?陈见夏垂目。她早已不是刚入学时候在医务室被于丝丝这套交际大法蒙得晕头转向的小女孩了,但她还是不明白,于丝丝一直坚持到今天,不累吗?还有几个月就高考了,周围人的同情和喜爱能帮于丝丝加分吗?

懒得理她。陈见夏自打回到振华的那一天起,内心就莫名燃着一团火,觉得自己是女主角。

课间跑操回来,她听见第一批进教室的同学窃窃私语,物理老师已经在看着值日生擦黑板了,讲台桌上赫然一沓卷子。

见夏脚步一滞。

一模的各科成绩陆续出来了。破天荒,理综合竟然是出分最快的。

陈见夏盯着于丝丝发到自己手里的卷子,一眼扫到卷面成绩,一言不发。

物理老师是个五十多岁的特级教师,带了很多届毕业班了,极有经验,卷子发下去后没急着讲题,默默地留了五分钟的时间。他知道除了几个对分数极满意的,其他学生此刻根本没心思听他分析这次一模的出题思路、难度和各班平均分,更不想听他从第一道选择题开始讲卷——每个人都在忙着看自己的扣分项,课堂里嗡嗡嗡满是对题的声音:这题不选c那选什么?这道我跟你步骤写的一样为什么没给我过程分?……

陈见夏面无表情翻着卷子。

和她自己估的差了二十多分。

然后出来的是数学成绩。等到英语课甚至把语文的卷子也一起发了。

除了英语发挥正常,其他每一科都让她不知作何心情。要说失常,还真算不上,不过比预估的低了二十分左右,但若这次真是高考,她已经不知道掉到哪个梯队去了。

竟然连“请选出以下成语中书写无误的一项”和“书写有误的一项”这种低级干扰型的选择题题干都能读错,脑子是被狗吃了吗?

陈见夏抱的最后一丝希望是这次一模大家普遍低分,她道听途说过,振华历来喜欢用一模压分来“杀杀学生的锐气”,让他们在二三轮复习中沉下心态不要轻敌。说到底,高考是一场排名赛,名次和志愿博弈比分数重要,还有希望的,还有希望。

晚自习的时候,姜大海拎着一沓排名表走进教室,陈见夏看着这个胡子拉碴的男人按厚度随随便便将它四等分,交给第一排的同学往后传:“传到后排不够的互相匀一匀啊,我没数。”

这一次的排名,她和于丝丝近得宛若一对真正的同桌。她听见于丝丝的轻笑声,也感觉到对方侧过脸看了自己好几次,但她无心理会,脑海里一直回荡着以前看过的圣经故事里那个忘了叫什么的圣人在拖家带口离开罪恶之城时,上帝万般嘱托:

不要回头。

姜大海留给一班学生消化这份排名的时间比物理老师还要长,搞不清他是有大智慧还是纯粹在偷懒。终于,懊恼叹息与魂不守舍地敲击计算器的声音渐渐平息,姜大海从上衣口袋掏出一副近视镜,用衬衣下摆擦了擦镜片,戴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