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硕犹豫了一下,想起纪英说的:“只要你不惹她,她就是最和善的人。她看起来不冷不热,却是最重人情,你阿翁、太公对她有恩,她是不会坐视你们章家出事的。”没再纠结,径直到了公孙府。
公孙佳这回病得不重,属于一旦有什么紧急军情马上就会跳起来的那种。但是没有那样的事情,她就心安理得地歇着了,顺手准备一下女儿在京城的学习情况。京师环境不比雍邑,在雍邑,她的话就是一切,京城可不行。还有学堂,公孙佳指着相府里一处屋子,挂了个“芝室”的匾,开始让人收拾当新学堂了。
妹妹最近就由单宇带着,略读一点书,不致荒废学业。马上过年了,等过了正月就给她塞进去上学!正好这段时间也可以继续特色一些同学。
章硕到的时候,公孙佳正在与钟秀娥一道烤火说话,钟秀娥说:“你阿姨还说要接妹妹去玩呢,你总不让。她虽然爱玩,从来不拿你们开玩笑的,安全。”
公孙佳道:“不是怕那个,过节的时候进宫领宴,她的礼数不能差了。阿宇心眼活络,也在内宫行走过,安全”
“哦哦,那倒是了。”
门上报太子轻车简从地来了,公孙佳与钟秀娥对望一眼,钟秀娥有些欢喜又有些疑惑:“他来干嘛?”
“见了就知道了,您见他不?”
钟秀娥道:“行。我也很少见到他呢。”
章硕被正式迎到大厅,公孙佳披一件大氅,庄重地迎了出来。章硕极少见到这位传说中非常厉害的丞相,关于她的奇怪传言多不胜数,但是真正见到她的人就会诧异于她与各种传闻完全不符的外貌。
她看起来当然不是个少女,却能让人忘记她的真实年龄是与章嶟同岁,算来好有四十上下了。章嶟已生出白发,胡须也杂了银丝。公孙佳看起来却十分的年轻,她体态轻盈,一头乌发,皮肤极白,她的五官搭配得很妙,一双眼睛尤其吸引人。弱不胜衣,很符合“病弱”的形容,看一眼就要摒住呼吸,怕吓着了她,很想伸出双手小心地捧着她,又怕不小心把她纤细的腰肢给折断了。
当面看到她,什么“南征北战”、什么“当街杀人”、什么“灭人满门”、什么“机变百出”之类的词都沾不到她身上。她就这么亭亭地立着,让人感觉到岁月静好。她一举一动都很从容,仿佛天下没有任何值得焦急的事情。
正正经经地拜太子,章硕忙扶着她的胳膊架住了:“不敢!”手臂在他的手里,份量很轻,她整个人都像根羽毛一样。
公孙佳慢慢后退一步,仍然拜了一拜,请他上座。章硕浑身不自在,觉得这样十分疏远,这可不是他要的。
他恳切地说:“是奉陛下之命,有事请丞相费心。”
公孙佳又很穆肃地站起来,认真地听着。
章硕无法,只得拿出那张章嶟写的条子,公孙佳这里一个女官过来双手接了,递给公孙佳。章硕也不肯再坐,他真的摒住了呼吸,怕把公孙佳给惊着了。章硕从小到大也没跟公孙佳这么近距离的接触过,小时候不必说,长大了更是跟公孙佳没有交集,朝上见过,话都没搭过几句,只能祈祷纪英的认识是对的。
公孙佳看了章嶟写的条子,慢慢地收了,说:“上覆陛下,臣领旨。”
章硕道:“不知何时能有结果?啊,不急不急,您先休养好。”看着这样子就不敢催了。
公孙佳轻笑一声:“无妨,急也急不来,快过年了。”
“哎,”章硕回过神来,说,“丞相素来可靠,阿翁当年都夸的。”
公孙佳笑笑,章硕不由自主地跟着傻笑了一下,又收敛了,公孙佳道:“先帝离开很久了,人们提到他的时候越来越少了。殿下还记得他,这很好。殿下近来如何?”
章硕道:“还好,还好。”
“好?”公孙佳打量着他,“看来殿下不必臣担心了。”
钟秀娥嗓子里发出了一点像是咳嗽的声音,公孙佳笑着回头说:“您干嘛呢?”钟秀娥转过身去,又故意多咳嗽了两下,示意自己就是单纯的咳嗽。
章硕道:“确实还好,太子要是不好,旁人又该怎么说呢?”钟秀娥也不咳嗽了,道:“那是,日子都是这么熬过来的。”
不知为何,章硕觉得钟秀娥更加可亲一些,道:“是。”
公孙佳笑道:“你们俩又不熟,瞎聊什么呀?”她与母亲说话的时候就没有那股疏离劲儿了,章硕又觉得她更令人想亲近了。
钟秀娥道:“哎哟,聊聊不就熟了吗?”
公孙佳道:“那你们要聊什么呀?”钟秀娥道:“你们正事不是说完了吗?聊聊家常有什么不好?”公孙佳道:“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都不喜欢与长辈妇人聊家常,人的脾性就是这样。想聊呀,不如以后与太子妃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