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宇丢了一个眼风给薛珍, 止住了她的行为,故意打开双肩站得笔直。薛珍见状倒也明白了过来, 不再挪动了,表情还不是那么的平静。
吴选到了车前, 毕恭毕敬地长揖为礼:“恭迎君侯。”
单宇与薛珍上前把车帘打开,公孙佳向下一望,道:“吴瀹,很好。”吴选心中一阵激动, 他本能的希望得到公孙佳的表扬,恭谨地答道:“恪守本份而已。”公孙佳点点头,单宇却上前,出言询问:“县令何在?”
吴选道:“他押粮到燕王殿下军前了。”
公孙佳道:“扎营。”
吴选小心地问:“您不进城么?有城墙总归安全些, 馆舍已经洒扫干净, 一切都是新的。”
“不急。”
这里的县城并不大, 公孙佳带着几千兵马,县里怕施展不开,依旧是在城外扎营,她也没有在陌生的地方与自己的人马分开的习惯。扎营很快,先圈地打下栅栏,再划分区间, 大帐也立了起来,半天功夫,公孙佳就从车里移到了大帐里。
吴选身后两个小吏,心中惴惴,小心地问他:“主簿,这位君侯看起来不好相与呀,这可如何应付?万一应付不来,等到县尊回来,我们如何交待?”
吴选此时心里哪还有什么“县尊”?有点敷衍地道:“知道不好相与还不老实一点?县尊有燕王呢,你且操心你自己。”
他这话说得半真半假,公孙佳等闲不会去与一个县城的小吏计较,他吴选自己抢风头还来不及,也不会让这小吏出头。只是厌烦小吏找他说话,故意吓唬罢了。
不多时,单宇从大帐里出来,道:“君侯请主簿进去说话。”两个小吏挪动了一下脚步,想跟着,没走两步就被拦了下来,小吏不敢辩解,老实退了下去——拦的人刀已出鞘。公孙佳出行一向小心,上回遇刺之后就更小心了。
吴选心下一阵畅意,入了大帐之后重又见礼。
公孙佳道:“出来历练是对的,坐吧。临行前去宫里向陛下辞行,顺便去了趟东宫,你姐姐有信给你。她还托我给你捎些东西。”
吴选从马扎上又弹了起来:“谢君侯。还捎什么东西……”后一句小声嘀咕着,看起来比在京城的时候从容多了。
公孙佳有点欣慰,她一直认为吴选会拖吴孺人的后腿,今日一见,他比以前长进多了。他的样子也与在京城的时候有了很大的改变,不再是宽袍大袖作风流倜傥状,而是一身青色的窄袖绵袍,黑色的官靴,一条朴素的腰带。变化最大的是表情,不再是刻意地将脸冲人摆出最好看的角度,而是正正的面对。以前的吴选,就像朵绢花,技艺高超的师傅能做得跟真花一样,却是死丁丁的没丁点儿意思,如今是鲜活多了,也多了点自信。这是一股“人”的自信,不是花魁式的以“身价”自傲。
吴选收了信没有马上看,东西也没有马上抱回去,而是向公孙佳汇报本县的情况。公孙佳这回判断各地官员的水平,第一是看“通畅”,通畅就代表着条理清晰,前头打仗呢,后头自己人乱成一团麻线,还打个屁?
听吴选报了本地的收成、人丁户口,已向前线输送若干物资之类,公孙佳一抬手:“别说虚的。”
吴选会意:“这些是账面上写的,凭谁来都要报上去的。君侯是我恩人,自当告知君侯实情。若无战事之意外,本地县令是能安安稳稳做到升迁的。然而……”
然而遇到麻烦了,这也是许多平庸的官吏常有的麻烦,他们也不全是混日子,正常的活还是干的,也有点上进心。然而官场的积弊之类不会因为改朝换代就扫除,当官的还是那么一帮子人。有些人甚至从前朝把官做到了今朝。
本地要说通畅也是通畅,但是有一个大问题——它没粮了。这是积弊,做假账倒卖,各级监守自盗这种事,绝不会因为你开国才二十年就没人敢干了。粮食保存是有损耗的,每年都有个定额,年年给它按最多的报,又是一笔。
日积月累,一任接着一任的亏空,实在不行,还有个万能的法子,一把火给它扬了,死无对证。本地县令不是公孙佳的人,也不是她任何一个盟友的人,是燕王的人。燕王走右路,他就算是坑了朝廷,也不能亏了燕王,所以这位县令东拼西凑了粮食亲自押去了燕王大帐。
公孙佳心里诧异,口气却很平淡:“是吗?他倒忠心!”如果知道是燕王的人,她肯定不能给吴选挑这么个地方。
吴选却误会,以为是她特意给选了个锻炼的地方,他在这儿可做了不少事儿,样样都值得拿出来说道说道,什么他都有准备。公孙佳一开口,他就能接着往下说:“他与燕王妃有些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