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些时候,孙超就接到了钟祥的命令,让他准备一份“新手指南”。他本来以为是给钟源的。钟祥病了,这家必是钟源来接。钟源又残疾了,孙超认为,钟源再次上阵的可能性变小了,留在京中在朝堂上周旋的可能性变大。则给钟源系统地梳理朝堂关系、自家府邸的运行情况,至少做个简单的说明就是必要的了。
万没想到,前几天,公孙佳袭爵的旨意下来了,钟祥直接告诉他:“要给药王讲明白。”钟源更是叮嘱他:“我蒙姑父深恩,自幼得他悉心教导,正愁无可回报。如今就拜托长史了。”
孙超也看出来了,接下来钟府也是需要与公孙佳联手的,他回去将那份“新手指南”又修改了一下。公孙佳的情况与钟源是不同的,钟源年纪也大一些,已经出仕,常识的底子比公孙佳强多了。公孙佳这个,得从头补。
时间紧,任务重,孙超态度恭敬却不再废话,直接切入正题:“君侯要是这个样子进朝堂,是一定要出事的!君侯可知天下有多少衙司?各衙司又有多少人?从一介小吏想要晋升上来又要经过何等考验?上下行文的格式是什么?从远州偏郡到京师,公文几日送达?除了参奏辩解,还有多少种公文格式?钱粮赋税之类又是如何征集调拨?其中又有多少文章可做?”
他问出了一连串的问题,亏得公孙佳脑子转得还算快,都听得进去,还记住了——因为每一个问题都很扎心,她能好好答上来的没几个。她有陆行这个老师,那是个“书库”,凡记载下来的,陆行都知道,后续规定、招行中有改变的,陆行也都知道。但是说到实际的操作,陆行一个“书库”上哪儿知道去?
孙超还问了她一些律法判例之类的东西,问她知不知道,公孙佳自然也是不知道的。
孙超缓了一下道:“这些要是‘学’,听十年的课也是学不完的。君侯现在需要的,是一班幕僚。君侯的家事,下官不敢妄言,但是君侯的人手,缺得厉害!”这也是许多开国将领的通病,他们本身需要的文职下属就不太多,也不很重视这一块,更兼皇帝也是文武分班,自有一干文臣干事。
但是,似公孙佳、钟源这样的三代,由于种种原因,就必须对军事之外有相当程度的了解,并且有一套应对的班底,光靠自己的“急智”是不行的。钟源好些,可以接手钟府,现招人也方便。公孙佳那儿,亲爹都死了五年了,可没有现成的东西让她接。接,也不大对路。钟祥后来都在朝廷里混,班底里文职还多些,公孙昂的属下,武人更多,文人更少。
孙超给她的建议是:“君侯先别急着想什么上朝领职办差的事儿,先把架子搭起来。一个单良,肯定不够使的!他对君侯的忠心我不怀疑,他也有些智慧,但是他的本领拿到朝堂上就不很对路了。”
说着,从袖子里抽了几张写好的纸来,上面罗列了公孙佳现在需要的人手。公孙佳一看,乐了,看孙超的眼神更慈祥了。这就是一份开府的人员目录,还是按职事区分的,某职、做某事、要多少人、该员要有什么样的知识。写得十分详细。这样的一份单子,公孙佳自己是开不出来的,甚至单良也没有拿出这样一份东西来。
公孙佳知道他说的有道理,但是她现在也不能总等着,搭架子?照这个架子搭起来,光找人就得花二年。你手上没点实权,不开府连官职都给不了人家,根本凑不够一桌有真本事的人,搭出来的也是花架子。还得两件事儿一起干,一边办差一边攒局。
不过孙超说的也有道理,人不齐,她干不了大事儿,她自己也熬不住。
她就问道:“在我的这个年纪,又能做什么呢?不过我有一事想请教长史,以我如今的样子,只怕树欲静而风不止。要照您的意思,谁要整我,就给我一件我做不了的事情,出了纰漏就能办我的罪了。您说是不是?所以,还得劳您累心给我拣一拣,什么样的差使适合我现在办,我心里好有个数儿。”
孙超心道:你果然不是个善茬儿啊。想了一下道:“差使不是能随便拣的,君侯只要避开几样就好。”
钟源抢先问道:“哪几样?”
孙超道:“一、军国要务,二、钱粮相关,三、出京办差。军国要务,虽然您有长辈护持,但是其中纠葛甚多,一不小心就是要顶缸的,有看法也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一家一府的账目与朝廷的账目不可同日而语,办事要人,君侯僮仆总有个数目,朝廷官吏、百姓的数目怕是数不清,也就更复杂,不能一头扎进去。出京办差,水深,恐伤玉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