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手拍掌,“过犹不及。若不是西平侯看不惯顾仲濂独揽内阁,不肯与内阁共通,这份册子,还真就有可能见天日。”
李旭林压根不敢去翻那本册子。忙用油布包好,藏入怀中。
宋简伸手续茶,“你回去告诉梁有善,邓瞬宜的口,灭不了就算了。江南的私田,如今该散出去就散出去,天道轮回,不能光杀人不积福报。”
说完,他站起身来。张乾替他移开面前的屏风,随在他身旁道:“时辰还早,爷不用了膳再走吗?”
宋简顿足脚步,“也好,让厨房做一小席,我带去府牢。”
纪姜终于明白,当年她在刑部大牢见到宋简时,他为什么不能完全睁开眼睛。
牢狱之中,是分不清白日还是黑日的,一柄染着黑油的油头布火把日夜不停的烧在她的眼前,暗了又被换掉,而后,又慢慢再一次黯淡下去。很多无名的虫子轻轻松松的爬进她身上单薄的囚衣之中,她又起身把他们一点一点地抖出来,细辨之后,发觉那是春蚁的幼虫,原来惊蛰过了。
在这之前,她并不完全理解,牢狱与刑罚给宋简的人生带来了什么。
然而牢中的一月,她终于见到了宫廷永远都不会想让她看见的东西。牢中犯了法的女人,被带上重枷锁,丧失所有的尊严,甚至贞洁,狱卒牢头为了谋取钱财,拿着女犯的身体做起了勾栏的皮肉买卖,女犯虽生不如死,却又不能如男人那样忍得自断舌脉的疼痛。久而久之莫名地就顺服了,她亲眼看过女人的衣衫被剥剪干净,露出雪白的皮肤,他们扯破喉咙地喊叫被厚长的牢墙吞没,那种恐惧之中又混杂着淫迷的呼喊,令她一宿一宿,噩梦连连。
男人则被逼作劳逸,动则遭受重刑,那些原本胫骨强劲的胳臂,被麻绳,铁链来回的交缠,有些甚至清晰见骨。他们甚至不能呼痛。因为他们不是女人,痛呼引不起牢头狱卒观感的快感。
人沦落至此,活着,真的比死需要勇气。
然而,没有人敢动纪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