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坚脸上没有半点不虞,他一双狭长的眼里是温润的没有半点怒气,“此事我已经告知于山川神灵,并与我妻噬臂而盟,此事为鬼神所知。吾子倒是不必担心。”
夷光听了他的话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这胡扯的,那会在山丛里咬他的可不是为了这件事,瞧钟坚说的和真的一样。
她肃了肃容,双手拢在袖中给范蠡行礼。她道,“范大夫,妾本出身低微自认没有侍奉国君的资格。望大夫成全!”
夷光嗓音本是好听,如今带了一点请求更是如同出谷黄鹂那样的好听,范蠡听见她的话,嘴角的笑意渐渐的搀进了冷,他成全她,可是谁来成全他呢?
他看着那边站着的貌美女子,双眼水光盈盈又带了些许的恳求更是叫人心生怜惜。换了以前范蠡恐怕要说几句话来安抚她。可惜眼下他不会了。
“西施,你身受国君恩惠,将你从鄙边之地带至国都,锦衣玉食就连国人都不及你一二。如今国君令你侍奉吴王,代替国君实现吴国子孙昌盛的愿望。你却将在公宫中所学周礼抛弃在一旁,欲与男子私奔楚国,我且问你,你受着国君恩惠,如此行事心中倒是没有一丝愧疚!?”
夷光听了心中一股火气就冒了出来,她没有众人想象的那样羞惭难以自容,而是脸上竟然露出了鄙夷的笑意。
“范大夫,国君当真只是想要妾去吴国吗?”勾践那副样子她还没忘记呢。
“若是不去吴国,尔等何用?”范蠡说道,而后他不想再和夷光多说什么,而是把视线放到了钟坚的身上,“芈姓钟氏或许该遭遇横祸了吧?”
“吾子此话何意?”钟坚听到他话语间对自己家族似有不敬,沉声道。
“礼法曰:奔者为妾,父母国人皆贱之。如今你怀中那女子出身野人,无聘不说且无祭祀家庙告知先祖鬼神。如此算是甚么妻!不过一贱妾耳!此等之事,吾子却道是妻。堂堂钟氏,既然无视周礼,以妾为妻,无视高低尊卑,此等之族必遭大难!”
“吾子慎言!”钟坚喝道,他额角青筋爆出,已经怒极,“此事我已经告知与神灵,万无失信之理,且委禽之礼,会与在郢都完成,不劳吾子费心。”
“哦?”范蠡似笑非笑,“委禽之礼不该是向女子父兄提出,再有她父兄告于家庙两族结成的昏姻么?西施父弟皆在越国,也该在越国遣使委禽才对。不过,西施有家庙么?”
夷光的唇抿的很紧,手指不自觉的紧紧攥了起来,指甲刺进手心,痛楚却不能将她从范蠡的那番话里拉出半分。要是现代,不管双方家庭如何只要到民政局领了那个小本子就是合法夫妻,不管双方父母再怎么反对也没用。
但是这个春秋不同!男女结为夫妻并不仅仅是两个人的事情,更是两个家族的事。婚姻必须要祭祀告知先祖,下聘亲迎等礼节之后,才算是夫妻。她本来也不看重那个,毕竟她对这个感触也不是很深。但是直到现在范蠡把这件事给挖出来,她才真的意识到,有些是并不是她不在乎,然后别人就跟着她不在乎一样。
钟坚喜欢她,愿意娶她。可是其中操作的难度确实是超出了她的想象。
“此事我自有我的办法,吾子何必费心?”钟坚维持着属于自小教导的那一份风度道,“且我于郢都之内并无多重的身份,娶妻自当求所心仪。”
“吾子可知,这女子是被当做甚么来教导的么?”范蠡听了伸手指着夷光道,“不过是作为褒姒骊姬那等的祸水来教导的罢了。让她做妻,她会如何持家么?又知道如何和族中各人周旋么?”
“吾子道在郢都身份不重,若是真娶了这妇人,族内不认怨怼不止,吾子还有何希望出仕于庙堂之上?如果有贵人看中这妇人,你要如何?你有何能力护她不被夺去?”
钟坚咬牙,手已经抚上了腰间的长剑上,“丈夫在世,若是不能保全妻子,还有甚么脸面苟活于世!”
“这话不错!”范蠡朗声道,“但是吾子以何面目来面对家庙的先祖鬼神呢!”
范蠡再次看向夷光,嗓音里也带了一些感叹,“丈夫多重这天地四方之事,吾子当真想要子固为了吾子为族人所厌弃,为郢都国人所笑骂,让他白白丢了这一番好前程吗!”
夷光呼吸瞬时加重了,袖中的手忍不住的发颤,她很害怕,她害怕自己竟然在范蠡的话里找不出半点她可以驳斥的地方。没错,她是野人钟坚是楚国国都的国人,本来两人出身有如天高地远,按照这会人的观点,国人和野人当然可以来一段往事,但真的结为婚姻恐怕都是闻所未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