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音看着他真挚坦诚的眼睛,动了动唇,半晌方颤抖着缓缓松开了袖中紧握的拳头,问道:“那你为何,与我师妹……”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是你师妹,学生爱屋及乌,但也发乎于情止乎于理,亦不知为何思沁姑娘会误会……”
“误会?谢晋,这样的话你也说得出口?”一身鹅黄色长裙的小师妹林思沁走进来,站在大厅中央,满面讽刺,“我就知道,你见了华音这个旧情人,定然花言巧语狡辩。你扪心自问,这些日子以来,我林思沁对你如何?在你心目中,我们之间的情谊还抵不过你口中的礼法信义?抵不过这个虚伪造作的贱人?”
华音捏紧剑柄,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这才忍住了“贱人”二字点燃的怒火,深深看着谢晋的眼睛,道:“谢世兄,我知你是君子,但事已至此,你我再无可能了,望你能对小师妹一心一意,娶她为妻,不要轻忽怠慢于她。你我以后……还是世家兄妹之好。”
谢晋眼中露出痛苦之色,旋即像是下定了决心,道:“不!在学生心目中,音妹你知书达理、舒雅清幽,乃天下一等一难得的好女子,学生若对你背信弃义退婚,岂不是连畜生也不如?这二十年来的等待坚持岂不成了笑话?此时万万不可!学生宁可孓然一生,也不会娶旁人为妻。”
谢世伯夫妇大骇,连呼:“孽子!”,“住口!”
华音当即愕然。
世上怎会有这样迂腐的男子?可转念又想,他若没被这迂气熏陶,又怎会成为如斯儒雅的男子?
“谢晋,我今天才知道,你也能这样无耻!华音是个好女子,那我呢?你的结发之人,你的枕边人呢?”林思沁走近她,咄咄逼问。
才十七岁的林思沁,便已退去了幼时的张狂,反而显得肆意飞扬,再加上她的相貌美艳如霞,顾盼之间便动人心魂。可如今,看她气色,确实如二师弟所言,在谢府,她清减了许多。
谢晋拱手道:“思沁姑娘,学生对不住你。但学生从未对你有过男女之情,能有今日之局,也因思沁姑娘一意孤行……事到如今,学生愿意对你负责,但娶妻一事,学生是宁死不从。”
林思沁表情微变,但已经脸色发白。“没有男女之情?没有男女之情你会和我上床?”林思沁说话依旧粗俗直白。
谢晋满眼复杂,缓缓道:“若非你在我茶中下药,我……”
“哈哈哈哈——”林思沁仰头大笑起来,笑声苍凉悲苦,“谢晋,你好得很!你好得很!”她满眼伤痛,是华音自小从未见过的模样,“谢晋,我告诉你,当初我根本就没有下过药!是我见你懊悔悲痛,不忍心看你为难,才编了这套说辞给你,没想到……哈哈哈哈,谢晋,你好得很!你看看你自己的心,你内心里可没有你自认为的那般君子!不过也是个贪恋美色之徒!”
谢晋瞠目结舌,好一会儿,又露出彷徨、懊悔、愧疚等神色。
林思沁这才缓缓伸手抚摸他的脸,用她黄鹂一般好听的声音,温声轻语道:“晋郎,你莫要骗自己了,你是真心喜欢我。别管那些束缚人的礼法,也别管上一辈的婚约,忘了大师姐,与我共度一生……可好?”
华音和小师妹相识十年,第一次见到林思沁这样深情款款,软弱恳求的眼神。
然而,谢晋定定的看看她,又看看林思沁,嘴角却慢慢流出了鲜血。
众人都是一惊,低头看,谢晋不知何时拿出匕首刺进了自己胸口。林思沁沉浸在思绪中未曾看见他的动作,其他人又被林思沁的身影挡住,竟然无一发现他自尽。
“我谢晋,自诩圣人门徒,行得直坐得正,却原来也不过是个贪图美色,背信弃义之人。”谢晋缓缓倒下,被林思沁接住抱在怀中,“音妹,思沁姑娘,我知道你们都是绝不与其他女人共侍一夫之人,我谢晋亦却是那三心二意的花花公子。是我却辜负了你们两个,谢晋真是,不配为人,更称不上君子,愧对恩师教诲……得蒙二位错爱,谢晋三生有幸,却也……死不足……”最后一个字怎么也说不出来,就此闭上了眼睛。
“不,晋郎,你怎么可以丢下我?你怎么能这么狠心?我只有你啊,晋郎——”
林思沁抱着他,泣不成声,眼中流出泪水,渐渐变作红色。
华音从未见过她这样悲戚绝望的模样。就连谢世伯父母,也被她哀恸的模样吓住。
她站起来,一一打量众人,最后落在华音的身上。
她一步步的朝华音走来,每一步都带着血印。
华音低头看去,见她下身鲜血直流,分明是小产之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