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君登基,自然要励精图治,此时方党又恰逢群龙无首、青黄不接的时候,退不仅可以保全匆忙被顶上来承担家业的方笑柔、章华和其他方党少年,还能让新君更加爱重皇后。等到新君渐入中年,不再激进的时候,方党却悄无声息的回来了。
方牛怅然的说:“陛下的儿子……”陛下说的不是先进的那为陛下,而是便是他那已经故去的主公,皇帝道泰。道泰就在半空中站着,准备接他走。
方牛笑道:“陛下(道泰子)很好,虽然不如你,也是个难得的明君。”他的笑中带着苦涩,痴痴的看着窗外的石榴树。
是那年他成婚时,皇帝带来的亲手种下的石榴树,愿他子孙满堂。
现在方牛确实子孙满堂,皇帝也是子孙昌隆,两人都互相种了一棵石榴树。
纵然互相爱慕,他们也不愿意对方断子绝孙,那会被人讥为失德。现在这两颗石榴树,都长的很老了,却还结着满树的石榴,开过满树的红花。
方牛有些怅然,保养还算得当的眼角皱纹眯了起来,眼中有些无奈,却更多的是岁月沉静的释然:“天下,大约还能安宁三十年。”
三十年之后的事,谁也说不准。三十年之后或许又有一位新君,外夷或许也换了新君,三十年,算上自己看见的这三十年太平时光,就是一甲子了(六十年)。
自古以来,能有一甲子的太平盛世已是不易,在那之后老者老已,天下太平不太平,就要看下一代人方党的能力了。看方皇后之子,看章华之子,或许方德还能赶上一把廉颇老矣的风头,自己却是连看也看不到了。
但是马上就要见到陛下了,不知陛下好么,胖回来了么。
少年时在朝廷上旁听,被气的满眼泪光却无济于事,哀痛悲愤的皇子。
青年时游历四方,为路有饿殍伤心的泪流满面,被州府官员气的掀桌的皇子。
和自己一起跪在方依土面前,却挡在自己身前,坦诚:“阿姐,我稀罕阿牛。我不会为了阿牛耽误天下大业,不会为阿牛耽误治国,更不会为阿牛耽误了我二人的子孙延续。可我不能让阿牛和我是私相授受,我的心思,今日方与阿牛坦露,不知阿姐意下如何。阿姐放心,我会成为明君,用这天下让后人说我和阿牛君臣相宜。”
在得知方依土已经了结先帝性命之后爆发出狂喜的皇帝,他那样坦诚的吐露对父亲的恨意,对昏君的恨意,还有他自己的下不去手。皇帝感谢方依土,斥责方依土不小心让先帝自尽的旨意,也是自己和方落逼着他下的。
之后又忐忑,有紧张,有畏惧,又不得已的分离,却都挺过来了。
太子的诞生,自己是何等的欣喜,没有因为自己耽误了国祚延续。
等到自己的长子诞生时,皇帝也是同等的欣喜,终究没有为了他的原因,耽误了阿牛的血脉延续,毕竟方牛是姐弟之中弟弟,唯一能延续血脉的人。
之后为了家国天下,无休止的忙碌,忙里偷闲时短暂的相处……就是因为皇帝从不因私废公,自己和皇帝的事虽然渐渐为人所知,却没有招致太大的非议。代价是皇帝抑权幸,纳谏净,却贡品,禁女乐,疏与享乐专心朝政。
十年前离京平乱,却在路上得知了皇帝故去的消息,日夜兼程赶回来,却连新帝登基都没赶上,幸好赶上了皇帝下葬,幸好新帝颇为宽容,让自己看了你最后一眼。瘦骨嶙峋,容貌枯槁的你躺在七重棺椁中,完全没有昔日健壮而开朗的样子,却还能看出你的容貌,当时,就想躺进去陪你。
方牛眼中没有泪水,他早已在不停手的刨根究底时哭够了。缓缓闭上了眼睛,静待死亡来临。
道泰恢复了二十岁的容貌,穿着一身天庭朝服,白衣飘飘头戴玉冠显得他也有些丰神俊朗,却看着这个老者。
方牛是个男人,一个很男人的男人。
他和方依土一样,容貌并不甚美也不算英俊,只是因为五官端正外加气质不凡看起来与众不同。但是道泰就甚是稀罕他,就喜欢他身上不苟言笑、严于律己的那股子正气。虽然误打误撞加入齐天寨之后,看到副寨主是这样一个比朝廷官员更严肃认真爱民如子的家伙让道泰非常愤怒。
现在方牛已到古稀之年,马上就要寿终正寝,一张方方正正的脸上尽是老迈,眉目间很像方依土。但他的气质却和方依土完全不同,方依土就算尽力收敛起来,还有些收敛不住的匪气,方牛却是无论何时何地都带着一身浩然正气。这就是方依土教出来的弟弟,并非不知变通,却无论是心还是行为,都那么正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