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叶炜快步进屋,长发微乱,却一眼便扫到了躲在闺女身后的人影,不禁重复道,“小妹——!”

这对父女的确有相似之处,以至于叶炜脑海中一片空白,便下意识地抬脚上前,伸出了双手。

唐无乐面无表情地把自家媳妇儿往怀里一揽,抬手一推便把叶琦菲给推得一个踉跄,恰好挡住了叶炜的动作。叶炜赶忙扶住了差点扑倒在地的女儿,想要再拥抱幼妹,便已是不妥。一时间,父女两人齐刷刷地回头盯着唐无乐,神情不满,倒是如出一辙。

而叶英这时才缓步进了屋内,他依旧一身金衣轻甲,白发高束,清俊的眉眼在天光中都显得格外静谧宁和。他阖目而立的神态总是岳峙渊渟的,比浅薄的清雅二字更为深邃的隽永,镌刻铭记着时光的烙痕。乍一眼看过去,他或许拥有和楚云清相似的气质,但是若仔细感受,却又能明了其中的不同——那是沉静温和的,眷恋着这个人并凝固在他身上,拒绝流转的时光。

或许是他早已知晓幼妹尚在人世,也或许是他养气功底较常人更佳,他第一时间寻到了木舒所在,却是阖目清浅一笑:“小妹。”

一笑泯恩仇?不存在的,木舒立时宛如被揪住耳朵的兔子一般灰溜溜地上前牵住了自家大哥的手。

之后便是开诚布公,兴师问罪的时候了。

“少爷为了救我,如今我算是半个药人了。”木舒斟酌着语句,解释着自己死而复生的秘密。她不敢说谎,也不愿欺骗,在她的印象中,一切谎言与虚假都逃不过自家大哥明镜般的心,于是她只能选择说实话,被删减过的实话,“过去的一年多的时日里,除了调养身体以外,便是一直在暗中谋划安禄山病变之事。而暗中我也与另外几位九天搭上了线,控制眼下的局面。”

木舒知晓,自家兄长们都不是因私废公之人,比起儿女情长,牵扯上家国天下,总是能分薄他们的注意力的。是以木舒巨细无靡地讲述了自己的经历,她几乎将自己的底牌掀得彻底,甚至没有隐瞒自己扶苏的身份——从拉拢李倓到算计幽天君薛北辰,从一本《九州游记》到陈情书,从霸刀山庄与风雷刀谷的恩怨到洛阳城外与狼牙军的交锋,这么短暂的时间里,她经历了这么多的故事。

叶英知晓内情的倒也无碍,反倒是不知真相的叶琦菲与叶炜听得目瞪口呆。细细算来,木舒“身死”不过两年,两年的时间内她却在暗中做了这么多事情,期间暗潮汹涌,刀光剑影,又比这快意恩仇的江湖差了什么?

“我如今在暗中相助建宁王。”木舒凝视着小侄女,倒是没有残忍地戳破她心中建宁王的光辉形象。只是木舒平静地说完这句话,却蓦然看见自家三哥惊恐的眼神,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言辞似乎有点大逆不道,“……不是,我没有想赚从龙之功的意思。只是建宁王还算不错,品性正直,忠正敢言,也有勇有谋,文武齐备,更愿意为黎民请命,所以我才……”

木舒怎么都没想到,时隔多日,她还是不得不走上了尬吹小伙伴的不归路。

这爆表的羞耻度。

第一百六十八章 禄贼之死

心只寸步,何处不为牢笼?心怀天海, 何处不为天下?

木舒比谁都清楚明白这个道理, 因此病痛没能消磨她的意志, 坎坷未能磨损她的傲骨,因为她清楚事在人为, 只要努力,没有做不到的事情。这大抵也是这片华夏国土中人们务实的本性,做不到是因为不够努力, 足够努力了, 便总会做得到的。在这样的教育影响之下, 坚韧便成了本性,她从来不想天有多高, 路有多远, 只要走好自己的每一步, 做到尽善尽美, 便也够了。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的道理,木舒未必不懂, 就像她无力阻止安史之乱燃原的苗头, 却仍然能为倾塌的天澜添一块挽回的砖瓦。

“虽然说如今建宁王重伤之事传得沸沸扬扬, 致使满城风雨, 但是我不认为那位狼牙的摘星长老能伤到建宁王。”木舒斟酌良久, 还是将自己揣测与思量向兄长们一一坦白,“引蛇出洞也好,请君入瓮也罢, 我只知道,建宁王倘若无事,那禄贼应当命不久长。”

她这么好的队友都舍得坑了,难道还能指望李倓对安禄山手下留情吗?

“大哥与三哥会暂时留在洛阳。”叶英语气淡淡,说到此处却微微一顿,平静而又不容拒绝地道,“此间事了,随我回庄。”

叶英在面对年幼的妹妹时,态度总是温和的,即便不苟言笑,也是内敛可亲的。但是平日里的叶英不仅令人高山仰止,行事作风甚至堪称严厉,藏剑山庄内甚至有一部分较为滑头的弟子甚为畏惧这一位鲜少出现的大庄主。但是即便木舒记忆中的大哥永远是温柔谦和一如君子,她也不会忘记这位大哥内敛之下深藏的执拗,他寡言少语不代表软弱好欺,甚至可以说,他下的决定从来都让人无从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