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下一秒便濒临疯狂的模样。

花满楼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床头柜上还冒着热气的药碗,无奈地苦笑着,如同安抚孩子一般轻声细语地道:“先把药喝了可好?已经让人去唤几位庄主了,你就先把药喝了,好好调养身体,别让他们担心好不好?”

木舒躺在床上,有些吃力地扬了扬唇角,对他露出了一个笑。藏在被褥下的手因为极力收紧而微微颤抖着,木舒咬牙忍耐着体内如潮水般一层层漫涌上来的疼痛与冷意,似乎有一股力量以摧枯拉朽之势在撕扯着她的灵魂,痛得她几乎说不出话来。

伴随着疼痛蔓延上来的还有无可压抑的悲伤与绝望,她知晓,自己这次是真的熬不过去了。

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该做的事情也都做了,但是为什么心里还是会这样的难过,这样的遗憾呢?

木舒不知晓,不知晓自己在遗憾着什么,也不知晓自己究竟在贪心着什么。眷恋与不舍不至于让她这样的难过,但是混沌中几乎要满溢而出的不甘,几乎要将她的一颗心都焚烧成血水。有什么人,有什么牵挂,让她走得并不安心啊。

唐无乐闯进屋中时,一眼就看见了躺在病床上消瘦单薄的人儿,他所爱的那个女孩,羸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消失在空气之中。

才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呐,分别时她还是那副绵软温柔的模样,到底是经历了怎样的折磨,才会变成如今这般触目惊心的样子?

唐无乐觉得自己疼得已经麻木的心忽而被人一揪,前所未有的酸涩与尖锐的痛楚从心尖瞬间蔓延到了四肢百骸,一刹那间几乎要逼出他的眼泪来。他恍惚间上前几步,对上木舒偏首望来的视线,两人四目相对,似乎在这一瞬间,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地变了。

木舒怔然地看着风尘仆仆的男子,看着看着,忽而眨了眨眼睛,笑了。

她笑容灿烂明媚恍若冬日的暖阳,泪水如断线的珠子般沁出眼角,划过太阳穴没入到她的鬓发中。

“少爷,你来了?”

花满楼听得她一声呼唤,便顿时了悟了来者的身份,向来善解人意的他笑着起身告辞,临走前仍不忘叮嘱木舒喝药。

直到屋中再度归于平静,唐无乐才从方才那让大脑转瞬间一片空白的悲意中回过了神来。他看着爱人跟只小兔子似的在被窝里探头探脑,吃力地撑起身子,目光温柔而又眷恋地盯着他,像是看不够一般。唐无乐便忽而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碎了,化了,撕心裂肺地痛了。

他快步走到床沿坐下,动作轻柔地将人抱起,将她整个人揽在自己的怀里。

身体相触,他握住她的手,只觉得自己仿佛抱住了一块冰砖。那冰砖像是冻了千年的玄冰一般,就这么直刺刺地摁到了他滚烫的心脏上,于是冷热相触,粘住了皮肉,就像怀中之人一样,只要撕下来,那心脏定然血肉模糊,伤痕累累了。

木舒仍然乖乖巧巧地任由唐无乐抱在怀里,只觉得满心的不甘似乎被抚平了,空洞的心也似乎被一点点地填满了,又暖又烫。

——原来,这就是她的心有不甘。

“最后还能见你一面,真好。”木舒能感觉到自己强烈的求生欲望在渐渐淡去,她突然觉得能这样死在所爱之人的怀里,其实也很好很好,“本来以为自己是再也看不到少爷的了,没想到还有这份运气,上苍也算是最后眷顾了我一次吧?”

是啊,老天爷不曾善待过怀中的女子,给予她的永远只有坎坷与不幸。是她一直在于天地斗争,与命运斗争,为自己争夺那一线一丝的生机。只是世事如此,悲剧不可能因为努力就不发生了,拼了一辈子,最后可能还是得认命。

直到生命的尽头,木舒才明白了这个道理。

木舒觉得在见到唐无乐的瞬间,身体内最后的一丝气力也被抽空了。她躺在他的怀里不得动弹,唇角带着安然地笑意,心平气和地等待着死亡的来临。只是在这之前,她仍然有许多话想要对他说,也有一些话永远不能说了。

“无乐……”她低低地念着他的名字,只觉得这二字是如此的不详,以至于让他的人生多了这么多本不该属于他的不快乐,“见到你,我心中欢喜,但是我这些天醒来的时候总是想了很多……曲亭山上,你若不曾遇见我,该有多好啊?”

倘若藏剑山庄不曾有一个七庄主,倘若她不曾来到这个世界,倘若她不曾遇见他——是不是他还是那个恣意潇洒的唐门小霸王?傲慢任性,乖戾恣雎,活得潇洒而又快活,而不会因为生命里多了一个她,就多了这么多的烦恼与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