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室内发生的一切,木舒一概不知。她还沉浸在发现了君影草的喜悦之中,然而问遍了院子中居住的所有藏剑弟子,都无人知晓这君影草来自何处。木舒摸不清头脑,却又想着这有山谷百合美称的报春花许是出自桃花岛上的某一处峡谷,只是未曾被她发现罢了。也不知是哪位好心人送给她的礼物,不仅是一份意料之外的喜悦,还有这虽不如桃花艳美,却自有风采的一角春景。

她寻了一冰裂纹鹅颈瓶,将那一簇铃兰蕴养于水中,放在自己的书桌之上,偶尔一嗅其香,倍觉神清气爽。

焚香研墨,纸笺染香,墨水沾笔而触,一片潋滟肖似湖光水色。

木舒此时在写一封信,落笔严谨,措辞文雅,哪怕是写得一手清逸宛如谪仙般清疏的好字,也无法掩饰字里行间流露出来的温和。

木舒是在系统的提示之下,才想起来这个值得用浓墨重彩细细描摹的人物——比起花家七公子、金风细雨楼楼主以及“活人不医”裴元大夫,这个人称得上籍籍无名,一身傲骨却被人踩进了尘埃。他文韬武略齐俱,更是志向高远,惊才艳艳,却偏偏怀才不遇,无人赏识,甚至沦为笑柄。一生坎坷,清高入骨,心有温情与青云之志,最终却深陷泥沼,化为一抹黯淡的剪影。

“顾惜朝。”木舒几乎是叹息着在纸笺上写下了落款,等待墨迹晾干,忍不住胡思乱想了起来。

她不知晓自己这般作为是好是坏,只是因为系统忽而提及此人,她便心血来潮地插手了他人的一生,甚至可能造成未来无法控制的扭曲与变化。顾惜朝和她准备书写的另外三人多有不同,他出身低贱,怀才不遇,几乎就是那让人遗憾不已的“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系统提醒她顾惜朝此时通过科举已得探花,却偏偏因为是妓女之子而被剥夺了功名。和其他人不同,木舒几乎能确定,如果自己将一份机遇与造化送到顾惜朝的面前,此时走投无路的他定然会不管不顾地一把抓住,甚至连犹豫的机会都不会有。扶苏之名意味着什么,如今见识越加宽广的木舒也隐约知晓,她能给他的不仅是声名远扬,还有万众瞩目的辉煌与无数求贤若渴的招揽。

只要他答应,他就能轻而易举地扶摇直上,他低贱的出身、未销的奴籍、看似天壤之别的鸿沟,都抵不过扶苏一句轻描淡写的“英雄不问出处”。别说顾惜朝本就是惊才艳艳之辈,哪怕他庸庸碌碌,也自然有人为他铺下坦途。

木舒知晓,却也茫然,她欣赏这位极有手段却也高洁的将相之才,但是如果因为自己的举动而改写了顾惜朝的一生,又会造成怎样的后果?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她的一些无心之举,最终却有可能成为那振翅却刮起飙风的蝴蝶,甚至改变一国的局势与命数。

木舒慢吞吞地梳理着自己乱如丝麻的顾虑,将满盘乱子摆正,纵横交织出一片纷杂的天下之势。

“顾惜朝因行将踏错而成了反派,邪不胜正,最终还是要失败的,那我提前将他拨出去,也是在削减反派的实力,应该不会对宋国的局势造成影响吧?”木舒心中万般纠结,只能开口询问系统,“这样做不会招来天道法则的惩处吧?”

【不会的,宿主,天道法则会更偏袒气运的宠儿,无论什么时候。】系统点到即止,它能帮助宿主的也只剩下这样微不足道的事了。

木舒怀着不安且忐忑的心情将信笺寄出,做完这一切后又烦得整个人埋进了被褥里,不一会儿就因为用脑过度导致地糖分不足而陷入了沉眠,枕着一掬铃兰花的淡香睡去。窗外的阳光温柔地泼洒在她的身上,映得她水云般的乌发似是含了半缕圣洁的光。

“睡着了?”一双修长却又略带苍白的手伸出,顺着她的鬓角拂过,轻柔地挽起了温顺铺设在她身后的墨发。

调整她趴伏的睡姿,动作轻柔地掖上了被子,便顺势坐到了床沿边上。木舒本就不是习武之人,没有太高的警觉性,而来着更是将隐匿与灵活学到了极致,自然不会发现自己的屋中多了一个人。

被包裹在松软的被褥里,挡住了早春还略带湿润凉意的空气,木舒无意识地发出了惬意的叹息,卷着被褥陷入了甜梦乡里。这样乖巧安静的模样看得来人心中一动,不自觉地伸出手,轻轻地覆在她的脸颊之上。

唐无乐觉得,自己许是病入膏肓了,他竟然也有这样的一天,只因为看着一个人的睡颜,就心生这样安宁的满足感。简直像他曾经不屑并嘲笑过的师兄弟一样,过去的他根本不能明白,为什么看着另一个人笑就会觉得开心,看着她哭,就会痛苦不已。他一直不明白,也一直不愿去明白,但是直到有一天亲身跋涉这红尘的情网,才知晓那一切看似愚蠢的痴,都是因为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