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夜颇有些无奈地想着谢衣怎么也和华月一样有了送盆栽的爱好,又想着自己是不是平时过于严肃了,才让公司里的员工对他退避三舍,连本来和他极为亲近谢衣如今也像那些人一样疏远了。

好在他接过盆栽之后,谢衣脸上便露出了比平时更要灿烂几分的笑容,如同吃到了最爱吃的糖果一般,欢欢喜喜地和他讨论着该怎么摆放这盆盆栽,多久浇一次水之类的事。

沈夜一向很喜欢谢衣的笑。那带着青涩气息的笑容总是有如阳春三月里的明媚春光,眉眼柔柔地舒展开来,一眼望去,似是能驱散笼罩在人心头那沉重的阴霾,看得久了,便不由自主地也随着会心一笑,整个人就放松了起来。

于是沈夜也便轻轻勾起了嘴角,露出了一个虽不算明显,但却能清楚地感受到温柔的笑容。

谢衣看得呆了一呆。

后来沈夜总是想,约莫是那个笑容让谢衣误会了什么,那天之后谢衣就隔三差五地送来各种样式的盆栽,直把他那张井然有序的办公桌装扮得有如花草店一般。

以沈夜的审美,实在是欣赏不来那一片欣欣向荣的绿色,只是又怕打击了谢衣,也不好直接拒绝,也就这么敷衍着收下了。时间一长,倒也心生了些许喜爱,原本压抑死寂的办公桌,也逐渐充满了生机和活力。

后来公司改造,他的办公桌也挪动了几次,谢衣送的这几个盆栽却一直被养到了现在。

沈夜一直理不清自己对谢衣究竟是什么感情。

初时是爱才心切,流月公司当时的处境极为艰辛,也确实是需要人才的时候,所以他才会对还是实习生的谢衣投入那么多关注。

谢衣的天赋和才能也从来没有令他失望过。

而接触久了,便又不免被他这个人所吸引。沈夜见过各式各样的人,有如公司员工般畏惧他的,有暗中嘲讽他经营不好流月但却不敢当面说的,也有尊敬和信服他的……然而他谢衣确实是他人生中的一个特殊。

尊敬却不疏离,信服却不畏惧,哪怕他始终冷着一张脸,谢衣也能言笑晏晏地从天南扯到地北,一副他不笑就继续说个不停的样子。

有时谢衣也会胡闹得太过。他一不注意,办公桌上的东西就能被摆了一个新的造型;交上来的文件报告背后偶尔带着几句乱七八糟的话;交给谢衣开发试水的小游戏里有个npc那分叉眉和竖起来的呆毛怎么看怎么像他;还有拍照时硬塞他嘴里的棒棒糖……

尽管如此,沈夜对他却是异样的宽容,又或者是每每想发火时,看到谢衣望过来的明亮干净的眸子,心头便莫名一软,于是只能叹息着就这么随他去了。

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

直到很久之后,沈夜才明白,这种特殊的宽容和喜爱,代表着的是怎样一种情感。

然而那时候谢衣却已经彻底失去了踪迹。

敲门声传来的时候沈夜已经收拾完地上的盆栽的残骸,坐在办公桌前,垂眸看着桌上摊开的文件。

他觉得今天或许是流年不利,也便什么都不想做,看了半天的文件却仿佛一个字就没看进去,整个人从骨子里透露出一种慵懒的味道,和他平日里严谨的态度截然不同,但他也不想改,于是在听到敲门声后也就这么带着几分恹恹地说了声“进来”。

“沈总,这位是定好今天下午来面试的初七先生。”

“嗯。”

沈夜应了一声,却是头也不抬,目光依旧落在手里的文件上,似乎看得十分认真,可若是靠近了看,便能发现他的目光其实是涣散着的。

办公室的门重新合上时,沈夜勉强打起精神来,脑子里又过了一遍“初七”的资料,想起这位“初七”在业内的水平也是让他颇为赞誉的,倒是心生了几分兴趣,微微抬头朝门口望去。

……

那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时,沈夜略微怔了一怔,随后便带着几分啼笑皆非地望了过去。

这世间果然大多数事都是不遂人意的。谢衣刚离开的那几年,他曾无数次想问一问到底是什么变故能让他一声不响地不告而别,后来又想谢衣能重新回到公司,以龙兵屿的规模和发展潜力也不会辱没了他的才能,再后来时间久了,也便不再想了,谢衣这个名字似是成了封存在他内心深处的一道印记,说不清楚是苦是甜,只是每当回忆起来时,总带着几分嘲弄和不甘。

而如今,在他完全不想再见到这个人时,谢衣却又这么直接地站在了他的面前。

大抵他和谢衣之间,总逃不过“事与愿违”这四个字。

若是平日,沈夜大概直接冷着脸让谢衣出去了,只是今天他实在散漫得有些过分了,连赶人出去这种事情也提不起什么力气,也就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带着几分嘲弄道:“你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