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满腹的话想要问他,却一句都说不出来。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对于昨天半夜的那一幕做何想法,难道是打算装着什么都不知道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卓乐不甘心地咬住下唇,她所认识的李寻欢,不是这种敢做不敢当的人。他更不可能会因为一时的冲动而放纵自己,卓乐知道,要是世界上真的有坐怀不乱的人,那么李寻欢一定算一个,他的自制力堪比钢铁。

“你——”

犹豫再三,即使是知道也许一开口捅破那层最后的窗户纸,他们之间再无转圜的余地,搞不好连普通的师生或者是长辈后辈都做不成。卓乐还是开口了。她觉得委屈又愤怒,干嘛呢,又不是她的错,既然他自己做了那样的事情,就不要指望她会羞羞答答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随便敷衍过去。

“看你,头发也不梳好,女孩子这样可不行。”

李寻欢温柔地打断她的话,还把一只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推着她往院子里走。

“我帮你梳头,可好。”

嘎?卓乐傻了,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顿时烟消云散。一时间她有点怀疑也有点忧虑,李叔叔是不是被毒弄坏脑子啦,她怎么忽然觉得站在面前的人好陌生。

不由分说地,她被拉进屋子按在梳妆台前坐下,以为他只是说着玩儿的,没想到他真的拿起梳子慢慢地帮卓乐梳起头来。纤长有力的十指穿过她长长的黑发,抚过她的头皮,还时不时地从脖子上面绕过。卓乐如坐针毡僵硬无比,没法回头,只能茫然地从面前的铜镜中看着身后人的腰带发愣。

“小时候,我好像也帮你梳过头。没想到一转眼,十年过去,你也长成大姑娘了。”

他似乎深有感触地说,灵巧地把梳顺的头发挽在一起,卓乐不知道原来小李飞刀还会给女人梳头,手法挺熟练。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好闷着不说话。

“可是在怨恨我,昨天晚上……”

没想到他竟然单刀直入了,卓乐本能地想摇头,可是头发全部被他抓在手里没法动弹,脑袋一动,随即又被他温和地板正,木梳穿过头发发出呲呲的轻响。

“那时说抱歉,是因为不该在你不能拒绝的时候做那样的事情,然而我并不觉得后悔。”

他一字一顿地说,说得很慢,听得出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卓乐的胸口似乎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呼吸都不顺畅了,难以相信刚才自己耳朵听到的话。

他……说什么来着?这样的话,岂不是,岂不是——

李寻欢已经帮她束好头发,却没有将手从她的肩膀上放开,声音低沉委婉,卓乐从未想过有一天单单只是听他说话,就能觉得呼吸困难心跳如雷,整个人云里雾里如在梦中。

“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万念俱灰,觉得世间无所留恋,心灰意冷离开中原远赴关外,决意终生不再回到这片伤心之地。”

李寻欢笑了两声,笑声中却充满了自嘲之意,“那时我自以为是做出了牺牲,不但成人之美,可能让表妹避免日后的不快乐。现在想来却着实可笑。只能说我太自以为是,与其说是忍痛割爱,不如说是我没有自信能够让表妹幸福,无可奈何之下选择了逃避罢了……”

卓乐紧紧地闭嘴无言,她不明白为什么李寻欢会突然说这些。他能想通过去的那些纠结往事是件好事,可和他昨晚的行为又有什么关系呢?

“直到昨日中了毒,一瞬间我也真以为自己命不久矣来日无多,那时才明白,原来李寻欢也不过是个贪生怕死的寻常人。以为世间无所留恋即便是死了也无妨,没想到最后我还是舍不得这条性命。也许是在生死之间走了一遭,很多看得非常重的事情忽然都不那么要紧了。”

“李寻欢不是傻子,更不是木头,有些事情岂会不知,只是装作不明白罢了。我总是想着自己年纪太大,也并非善于言辞,许多地方更是一塌糊涂,少年时做下了许多自以为风流潇洒的傻事。她年纪尚小,只怕是弄混了仰慕与爱慕之情,冒冒失失地随便接受,日后她一定会后悔。稍微再长大一些,她便明白了。李寻欢不是君子,更不是她所想象的好人。私底下他究竟抱着怎样的念头,只怕连李寻欢自己都说不明白。”

“可、可是,你不是、不是总说是我的长辈……我以为、以为你很在乎这些……”

卓乐都听傻了,一直以来横在她心里最大的阴影就是那个长幼有别的辈分问题,李寻欢老是强调这一点,她以为他绝对不能忍受和一个被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有点什么不清不楚,没想到人家思考的跟本不是这些。她满心忧虑地害怕自己年纪太小,见识又短,不会武功不会弹琴画画配不上他,谁知他还觉得自己大概只是一时糊涂过几年就不会喜欢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