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不过我也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碰到他。”上杉清不知道藤崎的想法,他沉吟一阵,微微笑了笑,“他离开战场后也很久没听见他的传闻了,没想到竟然就这么安安心心地窝在这地方。说起来,松阳的三个学生里也只有他这么甘于平静……”
藤崎冈崎见他听见吉田松阳,条件反射般地紧盯住他的表情不肯放过一丝一毫的脸上肌肉变动。只是现在的上杉清也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张扬的少年人,十年过去他不仅身体上发生了巨大变化心态上亦是如此,多年的身在高位和隐于幕后的运筹帷幄早已让他习惯将所有情绪内敛,不会轻易泄露任何自己的真实想法。就比如现在,藤崎冈崎肯定他不会想表面这样对吉田松阳不在意,然而却还是无法从那张英俊苍白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他愿意平静就平静吧,人各有志,我也不能强求。老实说我来这里也未尝不曾有过拉拢他的念头。”那边上杉清还在自顾自地说,“不说招徕,也多少有打声招呼方便之后行事的意思,现在看来我这个旧识还是识相点别去打扰他了……总归,他们三个想做什么我也会支持……也算是……”声音越到后面越低,一直到最后一句几乎低不可闻。
恰在此时,外面大厅里众人传来一阵大笑喧闹,直接让上杉清含混的话淹没在外面的热闹里。结果隔间里就这样彻底安静下来,两相对比下,不过一扇纸门之隔,那边欢声笑语饮酒狂歌如浪潮一波波的涌上,这边却是两人对视默然无语。
上杉清永远也无法忘记自己在得知松阳将他的人脉整理的情报对战争的预测留给自己时的心情,他在监狱里,在即将行刑前所做的最后一件事,不是自我拯救,不是联系学生,更不是怨天尤人颓然等死,而是……想尽办法把他所能拥有的一切给了他。而自己,漠然地看着他走上三途川的不归路。
明明说过就算到死也不会把资源留给自己因为知道自己会不择手段,明明说过的……他也信以为真了……呵,看来自己才是最蠢的那个。
“说起来,我倒是见过两次桂小太郎。”在静默许久后,藤崎冈崎突然说道,同时脸上浮现了奇怪的表情,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比如鱼在岸上跑,鸟在水里游,“两次都是在他……打工的时候,发传单和贴小广告。不得不说,如果这是他的伪装来降低幕府对他的警惕真的蛮有用的。”因为就算是他看见一个攘夷首领伪装劣质地在街上乱晃到处给人塞传单,也不由对对方起了轻视的念头。虽然这个念头在翻阅了这几年温和派攘夷志士的行动后就化为灰烬。
上杉清从自己的思绪里挣扎出来,闻言漫不经心地端起矮几上的茶喝了一口道:“好歹也是号称逃跑专家的人,没把握也不会轻易现身,像我这种没有这项才能的人就只能老老实实窝在老巢里不出去。桂小太郎不用过于在意,我们跟他是不会起冲突的,你不用特意防备他。”他说的如此肯定让藤崎冈崎只好点头答应,不过之前插进温和派的几个人他也不会放弃的。总归,以防万一。
“喊三木雄良进来吧,想加入怎么也得立下投名状不是。”上杉清笑了笑,低沉的语调在念到投名状时微扬,拖出一点余调,似有深意。
三木雄良忐忑不安地在大厅里等待许久,他当然清楚贵宾间里两位大人此番特意前来的目的,并且他本人为这目的也是心绪不宁了好些日子,如今眼看计划在即,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一旦飞出再无回头路,三木雄良的手甚至颤抖起来,一为激动一为紧张又一为兴奋。他渴望这天已久,好不容易找到门路联系上里间的两位大人,在此之前就早已下定决心。尽管此时他看着头发花白的老父亲站在柜台后边擦手边和人聊天,心中不舍酸痛却依旧不肯放弃这难得能加入那支暗杀队伍的机会。
当今幕府无能,天人横行,在他们自己的国家耀武扬威霸道行事,甚至昨天三木还看见几个长着鼠首的天人当街殴打无辜百姓而旁边走过的巡警视而不见,他无数次扪心自问能做些什么都追寻不到答案。他只是个普通人,家里也是普通家庭,母亲早逝父亲开着这家小酒馆吃住无忧,但是也仅是无忧,更多的就不可能,他甚至都不敢告诉自己一直循规蹈矩的父亲他想加入攘夷的事,所以只能偷偷自己去找武馆练习剑术,偷偷地到处寻找练习攘夷志士希望加入他们。一切都是为了国家……
三木雄良又看了一眼脸上沟壑愈深的父亲,愧疚不舍恨不得立刻跪在他面前告诉他自己的打算并请求原谅。他知道上杉大人他们是干什么的,也知道加入就不可能退出,更不可能再回到家里,也就不可能再见到父亲更不用提照顾他,父亲,我会做出这种决定你能理解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