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恰逢中秋之夜,她来祭奠一面之缘的故人,也会想要借着这个机会喝几口酒,对着圆月喝几口酒。本以为只能一人对月饮,眼下出现了能陪她喝几口的人,这样也不错。
“一年半之前,我从长安而来,在邺城之外与高长恭有过一面之缘。”
云善渊如此说着并未隐瞒她的来历,又看了一眼墓碑就向外走去,“当时他没能留下我,而今齐国没能容下他。”
宋缺明白了云善渊的意思,她从北周而来,与高长恭自然无法成为朋友,两人甚至一见面就大打出手。只是高长恭没能取了她的性命,而讽刺的是齐国皇帝却要了高长恭的命。
云善渊既然知道他出身宋阀,那么她必然知道陈国伐齐。他与高长恭未曾见面,即便他对这位名将有一份尊敬之意,可若他们相遇也无法成为朋友,只会是在沙场兵戎相对。
英雄相惜,偏偏是敌非友。
此时秋月正圆,他们两人对高长恭怀有这样相惜的感觉。
可是三国的平衡已经打破,北周宇文邕并非平庸的皇帝,陈国陈顼亦是有心逐鹿中原,那么北周与陈国相对也许是早晚的事。
彼时沙场相逢,他们两人想来必然刀剑相向。
宋缺如此一想,觉得今夜的相遇很是有趣。他没有听过云善渊的名号,却能够肯定不出十年,她必然会名震天下。
“你听到霸刀岳山吗?岳山被称作天下第一刀,我想在八年后与他一战。在我弱冠之年,取代岳山成为天下第一刀,你觉得如何?”
“很好,我想战胜岳山会是你赠与自己的生辰贺礼。”
云善渊听过霸刀之名,岳山成名二十余载是邪道高手,但这并不代表他无法战胜。她觉得再过八年宋缺能有九分取胜的可能。因为她看出了宋缺是一个武学奇才,他已经走在人刀合一的道上,与曾经叶孤城的人剑合一却又不同,可还说不清是哪里不同,也许某一天她会知道。
宋缺笑了起来,他的笑是毫不遮掩年少疏狂,笑声在寂寥空旷的墓地郊野回荡着。这个桀骜的笑容让他一改沉稳的气质,他举着酒坛与云善渊的酒坛再碰了一下,“到时候,你不如来观战吧。我本没有想邀人前来观战,不过今夜我遇到了你,正如你所言我会赢的。”
宋缺说着就饮尽了坛中酒,有的人无需多言就可以一见如故。
此刻,他希望两人命中注定沙场相见的那天能晚一点,故而先定下了相见之日。
云善渊也喝完了坛中酒。依照如今的形势来看,北周与陈国之争迟早会有一争,但是世间没有绝对事情,谁也不能断言将来一定会怎么样,万事都有变数。
她非常明白如果要天下一统,除非有朝一日她与宋阀成为同盟,否则以她的立场只能与宋缺成为对手。不过,她并非一定会站在北周立场,因为她与杨素的图谋并不是一心一意帮助宇文邕一统天下,而是走一步看一步,在将来某日能左右天下大势。
“如果没有太过紧急的事情,我会去观战的。”
云善渊答应了宋缺的相邀,她不介意多一个像宋缺这样的对手,但如果可以还是多一个这样的朋友更好。只是,现在说是敌或是友,还有些为时过早。
两人牵着马离开了墓地,走到了官道之侧的大树边,谁也没有想回到邺城城内休息,而是挑了两棵相邻的大树跃身而上,坐在树枝上看着天际的圆月。
圆月之下,宋缺难得多言。
他说起了这几年的江湖见闻,也说了几国不同的风土人情,唯独没有深谈天下大势。天才多是寂寞,他虽然有两个弟弟,可是他们却不够懂他,而离家历练三年,也并没有能遇到能让他相惜的朋友。
云善渊也说着各地的趣闻轶事,也说着走过的山川美景,同样没有谈到天下之争。她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有五年多,虽是认识了不少人,但在杨素、鲁妙子、郑老头的眼中,她终究隔着年龄辈分,而且相处之时一直都忙于正事,也没有能随意聊天的朋友。
在不知不觉间,天色开始泛白,月亮隐去,红日将升。
宋缺终是说到,“我生在宋家,在常人看来该是什么都不缺,却被取名宋缺,但我从懂事开始就明白这是个对的名字,十全十美并不存在,世间事总会有所缺憾。现在不缺,不代表将来不缺。好在至少此时,我并不缺一位朋友。”
“你说得对,至少此时我不缺一位朋友。”
云善渊看着月沉日升,她的一路并非完美无缺,她的这位朋友也不一定能一生无缺。“日中则昃,月盈则食,说不定九全一缺更能让你走向大成巅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