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玖作为听雪阁的头牌之一,她的房间自是不小,是一个含有两间卧房的套间。一进门就看墙上挂着琼玖自己的画作——红梅,红梅似是傲雪之姿,却也到了片片凋零,零落成泥之时。以画技与意境来说,此画均是不俗,看来琼玖确实喜欢梅花。
“让云公子见笑了,这是我四五年前画的。”琼玖站在云善渊身侧,她今日选了云善渊入房而非楚留香,这时却是紧张了。梅花象征高洁坚贞,可是以她的身份地位来看,喜欢梅花似乎是多此一举。从前不觉喜欢梅花有何不妥,此刻却怕从云善渊眼中看到不屑之色。
云善渊摇摇头,“既无可笑之事,何来见笑一说。琼玖姑娘不必妄自菲薄。”
琼玖见云善渊神色认真,不是吹捧而是实话,心中竟是有些悲伤。四五年前,她到了挂牌接客的年纪,那时所画是红梅凋零,可如今已经不会如此作画了。
在书案上有一副她尚未题字的新作,琼玖将云善渊引到书案前,“云公子若是不嫌弃,可否请为此画题字?”
云善渊还能闻到宣纸上散发出来的新鲜墨香,这幅画不再以朱红入色,就是一幅取墨汁而作的梅花图。云善渊看了看琼玖,见她神情不自然地忐忑起来,轻轻一叹,“是琼玖姑娘不嫌弃才好。”
云善渊以一笔瘦金体在留白处提了一首《墨梅》。
“梦里清江醉墨香,蕊寒枝瘦凛冰霜。如今白黑浑休问,且作人间时世妆。”琼玖念着朱熹的这首诗,她眼睛一酸,这正是她作画时所思。
寒梅敖风雪只能是在梦中之境,而现实是她身在青楼,白雪墨梅早就难以分清,就把这当做妆容,让世人觉得她是与众不同的梅花,吸引更多的入幕之宾又有何不好。只是,真能毫不悲哀吗?
云善渊取出一方丝帕为琼玖轻轻擦拭了眼角的泪,“琼玖姑娘莫怪我说话不好听,你既然已选此作时世妆,又何必再流泪。人总会有一些求而不得,生不由己,但已经选了一条路,自怜自艾就没有意义了。”
琼玖的脸微微发烫,想如往日对其他恩客一般侧身靠进云善渊的怀中,但此刻却僵直了身体,不敢做出此番举动来,只是握住了云善渊给的丝帕,“云公子所言极是,是我魔障了。不看这些了,不知云公子喜欢什么,琼玖陪您一起。”
两人都坐在了软塌上,云善渊示意琼玖不必再倒酒,“今日与香帅喝得够了,清水就好。琼玖姑娘也不必忙,我们随便聊聊。下午听香帅说了杭州城的美景,还没听他说这里的趣事。琼玖姑娘可知一二?杭州城里商人络绎不绝,人来人往,定有不少趣闻。”
青楼酒馆本就是消息流通之处。
云善渊没有单刀直入地问起伏魔杖的事情。琼玖这样的名妓,自身才华过人,她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早就能守口如瓶,即便是官府相逼、刀横脖颈,如果她不愿就一定不会说真话。
想让一个聪明又冷静的女人开口,只能打动她的心。在这方面,楚留香深谙其道。所谓打动一个人的心,不全是计谋,这是落了下乘。真心假意,聪明人难道还分辨不出?所以,楚留香是个多情温柔的人,但他也是个无情冷静的人。
云善渊也懂这一点,她虽是怀有目的而来,可对琼玖并无半分轻视。琼玖能在杭州城最雅的青楼里成为头牌之一,必有她的过人之处。易地而处,云善渊自问是做不到的。
这一晚,琼玖说了不少趣事。
大概是到了二更时分,云善渊结束了这场聊天,“时间不早了,我们也早点休息吧,通宵达旦对你的身体没什么好处。”
琼玖才发现不知不觉已经这个时间点了,她闻言也随着云善渊站了起来,“那我为公子更衣。”
云善渊握住了琼玖伸向她衣服的手,“不必如此,我习惯了自己来。你手有些凉,那要把卧房里的暖炉烧得更旺一些。我在侧卧里再看一会书,你让人烧些洗澡水端去那里就行。”
琼玖愣了愣,这是要分开睡的意思,所以云善渊今夜真是来找她聊聊天就够了。
“公子,既是怕我着凉,怎么不来同我挤挤,反倒是让我孤枕独眠。”
“我喜欢开窗看书。”云善渊笑着摸了摸琼玖的头发,“冬夜风冷,又岂能让你吹风,暖炉这时候比我管用多了。好了,让小桃为你洗漱,你也累了去休息吧。”
琼玖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地走进了主卧,还真是第一次遇到主动去客卧的恩客。她记得楚留香在此留宿,也最多也就是睡在主卧的侧塌上。而那客卧本就是为了应对某些客人的怪癖,比如欢好之后把她赶下了床,非要一人独霸主卧的那种人,而侧卧是给她自己准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