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这种脏乱差的外表下,还有更多更糟糕的事情——层出不穷的暴力事件,随处可见的大麻制品,绵延成片的红灯区……

“如果你不来这种地方,永远也没法想象,事情到底可以多糟。”卫阳对此表示。

这时他正在自己的土质屋子里,回答一个病人关于他对这里的印象问题。一盏昏黄的白炽灯摇摇晃晃,把房里仅有的一套桌椅和一只柜子投射出阴影,而病床就只是硬邦邦的泥地上铺的一层薄褥子而已。

光想就知道,泥土房子已经比塑料棚子好上不少了。除了条件相对较好的地区,这就是提供给医护人员的特殊待遇——贫民窟里的医生永远供不应求。

病人还只是个六七岁的女孩子。她对这回答并不惊讶,因为如果一个人在这种环境长大,早就知道了世界的残酷。“你长大的地方一定比我们这里好吧?那你为什么还要来呢,阳?”

卫阳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你知道我的名字,但你知道我名字原本的意思吗?”

小女孩摇摇头,大眼睛在灯光下扑闪扑闪。

“就是太阳。”卫阳往窗外指了指。不过现在已经是夜里了,外面只有黯淡的月光。“太阳每天依旧升起,人们就会有希望。”

这话对一个孩子来说实在有点难以理解,小女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那我喜欢阳。还有,他们都说你长得很好看。我也觉得你很好看。”她强调似的说。

“谢谢。”卫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长大后会更好看的。”他又看了看窗外,“快睡吧,等明天太阳出来,你就好了。”

把几个病人安置好,卫阳蹑手蹑脚地出了门。房子外头有一小片空地,他就站在那里看着天空,心情有些沉重。

本来,他一开始决定到这里只是为了目标三号——班纳博士,伽马射线研究领域的先驱者,但是因为实验意外,他在情绪激动的情况下会变身为一个具有无穷力量的绿色大个儿——的好感度。但是呆上两三个月后,他现在觉得,就算好感度一星不动,他来这里也是有意义的。不过事实上,在班纳方面,他现在已经有三颗星了。

“你那里弄好了,阳?”边上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卫阳回头一看,就看到他的邻居——就是班纳博士——走了过来。“你听见了,布鲁斯?”虽然屋子是土夯的,但因为就是用手弄弄平整这样做起来的,隔音效果不怎么样。

班纳露出个不太好意思的笑容。“我听见她说你挺好看的。”他回答,顺手在身上拍了拍——必须说,他的西装灰扑扑到已经看不出颜色了。

“这可不是我们谈话的重点。”卫阳也笑了笑。“你在这里呆了很久,孩子们的问题你都怎么回答?”

“很难。”班纳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一些,“我曾经试过童话故事——不过如果他们都知道那是个童话的话,就没有多大意义了。”

卫阳一时半会儿没说话。可不是吗,这么小就知道童话是假的,那说了做什么?“不管怎么说,你都比较有经验吧?”

“我就是个业余的,”班纳比划了一下,“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赤脚医生,对!如果真要说的话,我觉得你刚才的回答不能更好了。”他转眼看了看卫阳,“对了,你是医科专业的?”

“不,但是在医院呆过两年。”卫阳回答,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大实话。

“噢,那挺好。”班纳点点头,“我就觉得你挺上手的。要知道,一口英国口音在这里可不那么容易受到欢迎。”

因为历史原因,加尔各答的人们对英国人感情复杂——实话说,这不是个褒义词。

“所以你说的可不止我一个。”卫阳笑道。真要说起来,他还长了一副东方面孔;夏洛克才是那个典型的英式长相加伦敦口音的英国人。

他口气揶揄,班纳也笑了。“的确,夏洛克很让我费解来着。”他试图把这种费解描述得更清楚一些,“我不知道,他怎么在那么短的时间里说一口流利的印度英语的?要知道,当年我来的时候,可花了一段时间适应他们的口音。”

印度英语说是英语,但基本上,大概听完全不像英语,认真听还是不像英语——不要怀疑,这是真话,没有任何夸张成分。以卫阳做例子,如果没有幻影翻译,他肯定有语言交流障碍。

“他对语言很擅长,但你和我知道的其他很多人反应不太一样。”卫阳指出来,“他们通常都更关心他说话的内容。”口音什么的都是小问题,毒舌才是大问题好吗?

班纳对他在暗指什么心领神会。“我已经听说过不少了。不得不说,有些真是够气人的。不过幸好,我还没亲身领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