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阳并不是第一次看到西门吹雪这个姿势。实际上,在珠光宝气阁里,他第一次见到西门吹雪,对方就是这么和他打招呼的。但当然也有不同——那一次西门吹雪身上不带杀气,声音还透着点笑意;现在笑意自然没有,而且虽然剑还没出鞘,但西门吹雪整个人看起来就是一柄已经出鞘的利剑,周围人都能感觉到这种无形的压力。

实话说,虽然他们俩肯定不能真打起来,但卫阳还是产生了一种熟悉的感觉,一种之前面对叶孤城时就已经产生的感觉——渴望一战,生死不论。他一贯掩饰这种反应,但今天完全不用。“好剑。”他这么说道,却依旧不动。

“自是好剑。”西门吹雪道。

众人齐齐盯着卫阳。在两个顶尖剑客的比试中,比的不仅仅是剑法。谈对剑的领悟是一部分,拔剑的姿势也是一部分。如今西门吹雪已经先亮了剑,叶孤城呢?

叶孤城的剑自然在叶孤城手里,卫阳拿的还是自己那把没开刃的剑。他绝不能让别人认出来,所以稍微在剑鞘上模仿了一下。不过表面看起来像也没用,因为一出鞘就绝对露馅。所以,他一定要拖到南书房那头的结果出来才行。

“此剑乃海外寒剑精英,吹毛断发,剑锋三尺三,净重六斤四两。”卫阳终于也扬起自己的剑,不过他说的是叶孤城的剑。

“好剑。”西门吹雪道,目光终于移到了卫阳的剑上。

这样看起来局势一触即发,禁军统领魏子云却突然开口了。没有其他事情,他只是认为该有人检查一下两人的剑,以保证决战公平。至于他认为最合适的检验者,自然是陆小凤。

陆小凤微微往前一步。他知道卫阳在拖时间、绝不能在这时候拔剑,自然不可能随便就同意。“以西门吹雪的品格,自然做不出在剑上淬毒或者暗藏机关暗器这样的事。而卫阳,”他停了一下,“他拿的是不是剑,又有多大区别?”

这话说得实在在理。且不说卫阳本来拿着的就是把没开刃的剑,就算他手里拿着的是棍子或者鞭子,只要他愿意,也都会变成剑。还有就是,六月十五后,大家都知道,就算管了手里的兵器,也管不了卫阳招式中的其他部分——那漫天极细的冰剑,几乎完全无法抵挡。

魏子云有些讪讪。

但不管陆小凤说什么,接下来都该拔剑了。“我的剑是杀人的凶器。”西门吹雪又说,似乎一点也不心急。

“剑都是杀人的凶器。”卫阳肯定。

“可世上竟然有人的剑是不杀人的。”西门吹雪似乎在陈述,又好像在疑问。

听他这句话,所有人都面面相觑。因为他们都知道,这话说的是卫阳——卫阳在南王府和叶孤城比剑的时候,亲口承认他的剑不杀人;不仅不杀人,还不沾血。但在和叶孤城比剑的时候这么问,时机是不是不太对?还是说,因为现在有可能是他们俩之中任意一人的生命最后,所以必须要说?

但卫阳完全明白了。如果旁人知道西门吹雪问的人不是叶孤城、而是他卫阳,恐怕也不会感到疑惑。“因为那剑握在一个人手里。”

“哦?”西门吹雪反问,尾音微微扬起。

“因为那个人练剑不是为了杀人。”卫阳道。这话他已经说了第二遍,语气还是一模一样的。

“不杀人的剑,还是剑?”西门吹雪这话简直可以说是尖锐了。

“一个人看起来没死,也不一定真的没死。”卫阳的回答似乎牛头不对马嘴。“反过来也一样——死了的人,也不一定真的死了。”

这话十分费解,周遭人群都显出了迷惑不解的神色。西门吹雪原先注视着卫阳,这时候视线又低了下去,似在思考。

“千冰破云,本来没有人能抵挡。”卫阳又说。

西门吹雪点头。被一点冰末刮到就算输,实在不那么容易解决。卫阳使出来的时候是在酷夏的五羊城,已经有那样的效果;若是在严冬的圣母之水峰,威力翻倍都不止。说没人能抵挡,实在算不得自夸。

“剑练得好的人,本身就已经是一把剑。”卫阳继续道。

这句话众人终于听懂了,好些人都在点头。因为最明显的例子就站在他们面前——叶孤城和西门吹雪。只不过他们还是听不出,叶孤城这么绕弯子到底是为了说明什么。

“若是那人不想杀人,剑法却无人可挡,那还能算是善使剑的人吗?”卫阳终于把最后的问题抛了出来。

西门吹雪一时间没说话。剑是杀人的凶器,但若它自己放在那里,少有人自己撞上去的。之所以能杀人,是因为握在了人的手里。善使剑的人,当然要让剑随着自己的心意走,而不是让自己变成一把失去控制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