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莎靠在足以俯视埃兰王都的地方,靠在柱子上抱着胸,“你怎么又回来了,吉吉斯把我的礼物给你了吗?”六年前,她将她手中的那柄陨铁剑交给了吉吉斯,要他将铁剑交给乌利尔,作为感谢他将她带离乌鲁克的谢礼。
“收到了,那确实是……一件很好的礼物,也许我可以传给我的后代然后告诉他们,这是‘谁握在手中就能称霸的宝剑’——严格来说也不算是错的吧,你现在离称霸整个底格里斯河和幼发拉底河只有一步之遥了。”乌利尔笑着摇了摇头,他真的是老了,一笑眼角都有皱纹,随着他的大胡子织在一起,看上去有点像蜘蛛网。
“别拿这个挤兑我了,”雷莎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却很受用,毕竟人都是喜欢被奉承的感觉的,只是她能够明白那些奉承是可以接受的,那些是听听就算了的,同样的,她也明白自己需要听哪些进言,而否决哪些进谏——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观点,如果她照单全收的话,岂不是要一个头两个大。
说到底,在这个世界,独|裁者才能做出一番事业,这是只有暴君才能活下来的时代,雷莎对于这些事情,清楚明白。
有的时候她会靠在宫墙顶端,远远的望出去,看着那豆腐块似的泥砖房,看着那熙熙攘攘的人群,看着那大街上缓缓前进的驴车,尤其是中午和傍晚的时候,她甚至能够闻到厨房里传出的各种烹调的香味,有的时候会让她产生一种“这个世界一直这样下去也不错”的想法,如果自己没有来这个世界,是否她现在已经有了自己的男友,甚至是家庭,孩子……逢年过节的时候两头跑,大年夜去婆婆家吃年夜饭,初一再回娘家吃顿饭,抱怨别人家的孩子比自家的聪明听话,孩子挑食不肯吃饭,丈夫不肯做家务……
然后她会摇摇头,拔出腰间的佩剑,对着空气摆出几个架势挥舞几下,像是要斩断那些儿女情长的幻想,她现在是埃兰的王者,埃兰的女帝,这些事情,离现在的自己已经远的连边角都看不清了——既然已经很远,就不要再去想了,因为那注定只是幻想,是无法抓到手里的东西,不如好好抓紧自己手中的东西。
埃兰能在她手下走多远,她不是没有想,而是不愿意去想,她知道埃兰发展的这样迅速迟到会有弊端,只是现在还没有显现出来,她所能够做的,就是将威胁到埃兰成为两河流域霸主的弊端灭杀在襁褓里。
长河落日,只有在黄昏的时候,雷莎才会体会到这句话究竟是有多么的写实,这场景究竟是有多么的壮观,一片壮观的夕阳如同战场上渗透在土中的鲜血一样鲜艳,将雷莎和乌利尔身上的袍子都一并染成了红色。
“他回来了。”乌利尔突然开口道。
“谁?”雷莎先是一愣,下意识的回答道,随后她立刻明白了乌利尔所说的他是什么人,她呆立在原地,他居然回来了,他居然……回来了?
那一刻她不知道要怎样来形容自己五味杂陈的心情,他居然……在这个时候回来了。雷莎低下头,苦笑出了声:“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回来啊。”为什么要回来啊,得到了长生不死的草药,你应该已经满足了啊,为什么不在那里吃掉草药之后,享用你的永生,为什么要回来,你居然回来了。
吉尔伽美什,你居然回来了,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要在我着手吞并基什和乌尔的时候回来,他们的两个王都是清醒的人,如果不将他们扫除,埃兰的军队一定会腹背受敌,本来想着扫清了基什和乌尔的障碍,就倾尽埃兰全部的军队拔除乌鲁克这颗钉子,可是你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回来!
可恨!可恨!你这个可恨的家伙!为什么永远用你那自高自大的姿态站在我的道路上,为什么总是用你光芒万丈战无不胜的身影挡住一切想要超越你的光芒,吉尔伽美什,你这个可恨的人,你这个可恨的王者。
她用这种类似催眠般的思想不停的压下心底的另一种感情,那些欣喜的,怎么样也止不住的,对于那个人平安归来的消息感到雀跃的心情。
吉尔伽美什永远只会将目光停留在他无法得到的东西上,如果不想被他遗忘或者抛弃,只能将自己变成他所得不到的那一个,他永远只能望着,伸出手去拿也永远得不到的东西,曾几何时,她想证明自己是能够成为和他不一样的王者的,但是事实上,自己所做的一切,和他别无二致。
曾几何时,她也是仰望那个光辉身影的,那被埋葬在光辉中的一个,现在,她自己也成为了光辉,他却回来了,也许将再次用他的光辉将她的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