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食物比喻的话,他喜欢滋味古怪丰富的烛台切甜点。但……严格来说,新任审神者其实是个肉食动物,在品尝了冰激凌、果冻布丁和海盐蛋糕之后(虽然它们也都很美味,可是毕竟不能算主菜),厨师终于大发慈悲,愿意给他一份细嫩可口的牛排,这如何能不让他感到雀跃和开心呢?

店主说得对,面前这振压切长谷部,为了不再次被主人丢弃,愿意做到什么地步呢?——都彭对此,充满了期待和好奇。他笑吟吟地走上前,甚至因为开心,没有发觉自己的脚步稍稍有点泄露出他平时都好好遮掩住的真实本性。

他看起来像是绕着猎物转圈的猎食者,走起路来充满了奇妙的轻盈感和压迫力。新任审神者并没有发出任何脚步声,但被拴在鸟居下的压切长谷部当然早就发现了他。都彭和店主就站在走廊里说话,年轻人确实压低了音量,但老板可没有。

浅褐色短发的打刀,可以轻易听清他所说的内容。那个人类轻描淡写,把他的伤疤撕开血淋淋的口子,让他的客户以此观赏取乐。让他无比痛苦的经历,在那个人类口中,是所谓的“卖点”。如果时间再短一点——他一定会愤怒得想要扯断锁链,挥刀斩断他。

但是现在,已经过去了这么久的时间,痛苦早就沉淀成了麻木。压切长谷部甚至懒得抬头去看一眼那个人类。他屈着膝盖,靠着柱子坐着,像一尊对外界毫无反应的雕塑。在都彭来到他身边时,打刀才终于扬起头,看了靠近的审神者一眼。

他的眼神像一滩死水,身上弥漫着黑暗不详的气息。店主并没有说谎,这振压切长谷部正在暗堕——他的转变是一个缓慢而坚定的过程,就像一株缺少阳光和水的植物,正在走向必然的枯萎。

这样说来,都彭突然想到,所有付丧神都很像植物。灵力像水,是他们存在的必需品;而审神者所有正向情感,则像是阳光——在阴影里的植物大都也能坚持着活下来,即便会变得不健康。不过压切长谷部却并非如此。同样用植物来比喻,他比较像那种寄生的藤蔓,而审神者是他的宿主。

即便是对审神者充满好感和憧憬如他的山姥切国广,也可以在被审神者否定的情况下生存下去。但压切长谷部不行,他是以自己的审神者为精神支柱生存的。他的审神者一定也明白这一点,才会刻意用这种手段来折磨他。这种手段里蕴含着强烈的个人情绪,他知道如果这样做,压切长谷部是活不下去的。如果放着不管,他大概真的撑不了多长时间了。

不过,这振压切长谷部真的非常幸运,因为他遇到了自己——在时之政府所招募的所有审神者中,应该没有几个,会比他更适合做其他人的支柱——当一棵树足够粗壮和高大的时候,它完全不会介意藤蔓所汲取的那一点点营养,也欢迎被修饰和陪伴。

都彭又打量了一会死气沉沉的打刀,然后礼貌地开口打了个招呼。他说:“初次见面,你好,压切长谷部。”

压切长谷部没有说话。他沉默着,像都彭观察他一样,也谨慎地打量着面前的审神者,以及跟在他身后、眼神晦涩的堀川国广。

都彭当然不会因为他的沉默感到气馁。他温和地说:“不自我介绍一下?我很中意你,想带你回我的本丸。按照流程,你该说点什么的。”

压切长谷部愣住了。虽然他确实听到了店主的话,但……老实说,并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审神者会真的想要带走他。就像老板说的那样,没有哪个审神者缺少压切长谷部这振打刀。就算因为过长的锻造时间,他们不得不承担审神者额外的期待,被当成大太刀来等候。所以,在以人类的身躯睁开眼睛的第一眼,就必须面对审神者失望的眼神。

即便如此,他们,他和其他无数的自己,仍然会迫不及待响应审神者的召唤,前赴后继地在锻刀炉中出现,在审神者的灵力中苏醒过来,真心诚意地说出同样的话——“我名为压切长谷部。只要是主的命令,无论什么都为您完成。”

现在,面对都彭充满了期待的眼睛,即便是正在逐渐滑向暗堕的深渊,打刀压切长谷部仍然无法抗拒自己的本性,不由自主地想要满足他的愿望。所以,这场沉默的拉锯其实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并且注定以打刀的失败告终。压切长谷部闭上了眼睛,放弃般地开口,用嘶哑的嗓音,艰难地说:“……如你所见,我名为压切长谷部。”

然后,他闭上了嘴。都彭静候了几分钟,用略显惊讶地语气,提醒道:“这样就结束了?怎么和我听说的不大一样?——我记得还有下半句话,‘只要是主的命令,无论什么都为您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