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唠唠叨叨,从货架的阴影里站了起来。这是个非常普通,毫无特点的中年人。他取了一串铃铛提在手里,从柜台里走出来,对都彭和堀川国广说:“好了,跟紧我。”

都彭和堀川国广跟在他的身后,慢吞吞从小巷绕回主街道。从传送点来到陌生的本丸,从陌生空旷的本丸转移到函馆战场,从函馆战场又穿梭到另一个本丸。兜兜转转,每一个铃铛都是一座本丸的定位钥匙。最后,他们来到了一座破败和空旷的本丸。如果不是被带到这里,堀川国广一定会以为它已经荒废,被所有人遗忘在时空的罅隙里。

不过,当店主带着他们走过前院,用钥匙打开仓库的大门,堀川国广才发现,里面堆满了刀剑。店主走了进去,在每一个刀架前停留,时不时擦掉上面的浮灰,乐呵呵地说:“怎么样,很多吧?年轻人,你认得出他们都是谁吗?”

都彭跟着走了进去,缓缓地、认真地左右观察。他温和地说:“他们都还没被唤醒?”

“怎么,难道你想要二手货?!”店主不高兴地收敛了笑容,提高声调说,“不识货!太不识货了!我告诉你,像我们这种买卖,最高价、最难得、最有品味的,就是这种没有被召唤出来的稀有刀,就是我的这些宝贝儿们!这里可没有什么常见的二花刀、三花刀,这些孩子们也不是那种会没完没了念叨着前任审神者,百分之八十都有心理问题的付丧神。”

中年男人随手拿起一振太刀,陶醉地将自己的脸贴在它冰冷的刀库上蹭来蹭去,“只要你买下他,唤醒他,你就是他唯一的主人,这多好啊!跟锻刀和捡刀完全没区别,是独属于自己的刀剑……”

卖力推销之后,他瞄了一眼无动于衷的都彭,自如地收敛了自己的表情,咳嗽一声,将太刀放回原处,补充说,“当然啦,就算你想要,你也未必买得起。你当审神者才几天啊,小判估计还是政府发的那些初始资金吧。哈哈,不过我们这里也收黄金、收日元和美元,其他币种恕不兑换,怎么样,说吧,你想要什么?四花里面最便宜的是江雪左文字,虽然个性不太讨喜,不过也是又美又强——拿你的审神者薪水来付,还是买得起的,可千万别告诉我,你把审神者的薪水都花光了啊哈哈哈……”

都彭把店主的话当成了耳旁风。他在刀架前观赏着这些罕见而美丽的太刀和大太刀。该怎么说呢,他只是个贸然找上门的新人,就算可以说服店主领他入门,但短时期内能看到的,只是这个市场的冰山一角而已。不管实际上这里藏污纳垢到了多么可怕的程度,至少,现在它展现出来的,都很类似于一个普通的道具店。

如果拿出他购买新钢笔的钱,再添上一些,大概足够买回一振江雪左文字。不过,假如他一定要将这笔钱花出去,相比一振新生的、受他的召唤醒来的江雪左文字,他还是更倾向于挑选一支新的钢笔。

新任审神者摇了摇头。这些冰冷的武器,并不是他想要的东西。他看了刀架上的稀有刀们最后一眼,向后转身,越过眼神冰冷的堀川国广,信步向仓库外走去。店主迟疑了一下:“哎?果然买不起吗?那算了,跟我走吧,我就说你买不起吧。我带你去修改你和胁差间的契约。”

都彭并没有停下脚步。他的步伐轻盈无声,却坚定而从容。他有一个目标,他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走,想要看到什么。年轻人绕过空旷的、落满了灰尘的回廊,来到这座本丸的内院。他看到一个浅褐色短发的付丧神,靠坐在鸟居的柱子上。

以都彭的眼力,在这个距离,当然看得到付丧神的脖子和四肢上都套着项圈,项圈又连接着锁链——看看他发现了什么?一个被镣铐和枷锁拴住、剥夺了行动自由的、人类形态的压切长谷部——在这个尽力想要让别人把它当做稀有武器店的本丸里,这个长谷部的情况,还真是相当锋利地划破了表象的伪装。

店主一直追在都彭身后,大喊着“等等”“停下”,想要阻止新任审神者的乱闯。此时,在新任审神者停住脚步,专注地注视着压切长谷部的时候,他终于气喘吁吁地跑到了他的身边。在他开口大喊大叫前,驻足不动的年轻人类抢先了一步,开口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那个长谷部,为什么要那么对待他?”他的语气温柔又饱含着同情,音量放得很轻。就像坐在鸟居下的那个,并不是一个成年男性外表的付丧神,而是一只怕人的小鸟,一有异动就会扑棱着翅膀逃走,让人再也无法捕捉他的踪迹。

店主一边弯下腰,扶着膝盖喘气,一边没脾气地解释说:“哦,那是因为他快暗堕了。我们也很发愁,是为了安全,才不得不让他待在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