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不疑探头探脑的跑进来,十分有礼节的跪在茵席上给昭娖行礼,“儿见过阿母。”

不疑是嫡长子,是留侯太子。之前家中就他一个孩子。不管是父母还是下面的家臣,对着这么一个嫡子都是尽可能的满足他的要求。如今家里一下子多出一对弟妹,嫡次子出生,他这个嫡长子的名头名副其实。一下子他就比过去的娇纵脾气收敛了些,对着吃了睡睡了吃的弟弟妹妹们,也有几分大哥的样子。

“怎了?”昭娖见着儿子前来,问道。

“儿子背了几首国风……想让阿母听听。”四五岁的小男孩回答的有些扭扭捏捏。也不知道是紧张怕背不出来,还是在吃弟弟妹妹们的醋。没有过去那种在母亲面前的肆意撒娇。

昭娖见了不由得好笑,朝大儿子招了招手,不疑见着母亲让他过去,立刻走了过去老老实实坐下仍由母亲抚摸自己的头。

此时不疑也开始蓄发,不再剃头了。头皮上长得一层短发有些刺手。

“来背给母亲听,你学了那几首诗。”

会客的中厅里,张良和陈平相视而笑。

“平果然还是羡慕留侯的自在得意呢。”陈平的样子看上去似乎有些埋怨还有些羡慕在其中。“跟着天子这一道,燕地苦寒呐……”

张良也笑,请陈平上座后,又让竖仆取来炉子青梅清酒等物。两人在暮春的时节里也有雅兴用酒煮青梅来了。

陈平见着陶罐里放着的青梅,故作惊讶“这时还有新落的青梅?”

张良展颜一笑,“只要有心,自然找的到。”

酒不同没有浑浊的浊酒,都是用包草茅滤过后的清酒。用来煮梅子最好不过。

“这次户牖侯随天子出征,在燕地可是见识到许多不同于长安的风物吧?”张良心情很不错,也打趣起陈平来。

陈平的那些个爱好当初在汉营里的人也知道,风流韵事一起接着一起,就是别人送他金子他也照单全收。用他自己的话说,他陈平也不是什么品德高尚的人。

“不同于长安的风物……平倒是见过,不过不值得在留侯面前一提。不过此次县官先后出征燕国颍川,但是收获颇丰。”陈平笑道。俘获燕王,又把颖川侯打的抱头鼠窜。一下一棒子把那些不听话心存异心的诸侯王和列侯好好收拾了一番。

敲山震虎这一招,玩的还真不错。陈平想道。

张良听了陈平的话,嘴角的一抹笑意不变,他伸出修长的手指将小炉子上的酒壶提开,在两人的羽觞中倾注上散发着淡淡青梅香的酒液。

“陛下英武。”他淡淡说完,两人面前的羽觞里已经倒好了酒液。

其实两人之间共事也有几年,甚至在一些事情上两人的心思倒是同步。例如当初鸿沟合议,两人对着刘邦一前一后的分析放项羽东归养虎为患的可能性。有些话即使不说,两人也能心知肚明。

“那些个大王,日子怕是难过了哦——”陈平似是非常感叹的摇摇头,像是多为那些诸侯王担心似的。他伸出手拿起面前案上张良为他斟好的羽觞,喝下去。煮过青梅的清酒带着梅子的青涩和淡淡的辛辣,一口进喉别有一番风味。

张良没有接陈平的话茬,他只是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一手持起盛满酒液的羽觞仰首间,觞中酒液已经尽数流入喉咙里。

不管是谁,坐上那个位置疑心总要一天比一天重。这个和品性无关,而是为人主的通病,就算是那位号称是英雄的项羽,疑心病比起刘邦只坏不好。也因为此被陈平钻了个空子,离间了手下大将和他的亚父范增。

“如今乃是家天下了。”张良噙着一丝浅笑说道。

陈平嘴角闪现一丝笑意,他径自取过长杓朝着剩着酒液的酒樽中伸去。

家天下与共天下,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那些个异姓诸侯王们,只要这个汉天子不想要做周天子,不管怎样总是要被收拾掉的。与天子是否薄情没有什么多大的关系。而是异姓诸侯王这几个字在天子心里头本来代表的就是不安于室。

“对了。”陈平想起什么,“留侯新得嫡子嫡女,平带来一份薄礼,还请留侯笑纳。”说罢,陈平拍了拍手。外间等着的户牖侯家的竖仆趋步跑来恭谨的将手中的漆盒献上。

盒中放置的也正如陈平所说不过是一些薄礼,张良让身后人收下。

陈平手里端着羽觞,看着张良微微转过头吩咐竖仆接过他送来的礼物。突然之间,心底里生出一股嫉妒,他尝过嫉妒的滋味,不似刀剑却似是在心下头点起一把火。当初的事,情深假意间他自己也分不清楚里头的区别,而临淄那抹少女明眸善睐一笑却是真正的映进了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