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这个时代还想像一个事外人冷眼旁观,怕是难上加难。

昭娖苍白着脸躺在马车里,那边郑氏也是苍白着脸。逃难中死几个人并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这个战乱连天的时代,能得一捧黄土埋身已经很不错了。

郑氏让人把两名乳母简单的葬了,免得暴尸路边,沦为豺狗的食粮。

车轮转动,车内人的身子颠簸了一下。昭娖抬起眼,看向车壁上被羽箭射出的洞。光线从那个洞里照射进来。她呆呆的望着那个洞,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在哪里。

晚上停下休息,夜凉如水,此刻可没有舒适的软榻还有厚厚的锦被。只得下了马车坐在篝火旁。鱼紧紧的把昭娖抱着怀里,郑氏则是自己抱着昭成坐在另外一个火堆边。

鱼发鬓散乱,脸上用河水洗去了粘上的污垢。

“鱼,你的孩子呢?”昭娖没有见过自己的奶兄,鱼跟着他们逃出来,孩子是一定留在郢的。

抱着昭娖的少妇身子颤了一下,垂下眼。“女君愿带上奴女,已经是奴女的福分。怎敢多想呢。”

昭娖往鱼的怀里拱了拱,鱼轻轻拍了拍怀里的小女孩,哄她入眠。“少君好眠,好眠呐——”低低的轻柔嗓音混合着篝火里火星炸开的噼啪声成了一支特别的催眠曲。

怀里的幼女已经入睡。少妇哼着调子。哼着哼着眼泪不由自主的掉下来落在幼女稚嫩的脸上。

她赶紧用自己的衣角去擦,手指间夹着布料轻轻揩去幼女脸上的泪珠。

鱼知道,自己比起其他的奴仆已经好运太多!自己也好自己的孩子都好,都是昭氏的奴仆。奴仆是要比尘土更低贱的存在。她还能再求什么呢?

清净的日子并没有多长,秦人在攻陷郢后,对东楚所剩下的南方区域也开始了攻势。楚国的国势已经大不如以前,再加上传来的国都沦陷国君被俘,国都之中国之重器钟被秦人全部毁掉的消息。都在告诉这些曾经的楚人们:楚国已经亡了。

楚国精锐的兵力已经在前几次战斗中被消耗殆尽,如今这些贵族能从郢逃出来已属不易,他们的私兵也在逃出来的时候折损大半。就算全部凑到一起对上秦军怕也是螳臂挡车。

昭座朝着郢的方向望了好久,最后双手合在一处举起行跪拜大礼。

之后他命人取来庶民的衣服,全部人换了,那些还活着的私兵们昭座让他们扮成游侠儿的模样。

庶民的衣服远不及贵族的绫罗绸缎,昭娖娇嫩肌肤被粗糙的麻料磨的发痒发痛。她忍不住伸手去让那些粗糙不堪的衣服离自己身上远点。

昭成也是满身的不适应。不过也正常,本来是锦衣玉食的楚国公室。几日之后却要沦落到和庶民同衣同食,风采露宿的地步。

郑氏看儿子一脸不满的样子,心里也是很无奈。此时她也是去了锦衣,换了平民着的短衣大绔。头上的玉簪都取掉换上了旧的木簪。

“阿母,孩儿不喜呐。”身上粗麻衣服实在是咯的厉害。昭成撇撇嘴道。

“止声!”郑氏此刻心情也不好,她也知道了秦人在楚地上设置三郡的消息。如今能逃出郢免去羞辱已经是大幸,再求着以前的荣华富贵便是不知趣了。

昭成瞅见母亲不虞的脸色,立刻闭上了嘴。

外面昭座对着地上的羊皮苦笑,“如今家国已灭,某却厚颜存活于世。”南方他不欲久呆,南方本来就是沼泽瘴气甚多之地,极易引发疾病。所以他欲寻另一个适合安居下来的地方。

昭座对面坐着一身素色麻衣的青年,他看着地上的羊皮,“屈子当年所为甚是高洁,但主应以大事为重。”

昭座手指点在羊皮上的一个位置然后向右移。从此东向北上可至昔日越国旧地。

“南方之地不为久居之地,吴越或许还可。子缺愿跟随某么?”昭座口中的子缺是其家老之子陈缺。其父是昭氏的家臣之首,他自然也是昭座的家臣。

楚国灭亡,养在府里的食客们早就逃的差不多。昭座对此根本就不在意。贵族养着那些食客,有时候也不过是彰显着权势罢了。

“缺为主家臣,自当跟随主。”

原本的马车换成没有贵族愿意乘坐的牛车,郑氏悄悄的掀起车廉的一角。正好望见昭座和陈缺交谈,陈缺很年轻但也很俊美。白皙的面孔被阳光洒上了一层金粉。格外引人注目。郑氏也不由得看呆了。但是她很快又反应过来,她回头看车厢里的一双儿女,发现儿女们相互靠在一起沉默着没有发现她的异样。

南方在此时真的不是什么好地方。更别提后世的鱼米之乡之名。瘴气遍地蚊子军团才是昭娖最真实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