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两年前突然消失了的记忆,我心中还存着诸多疑虑,每每尝试着回忆,却又每次都被漫无边际的空虚和恨意吞噬,这也许是一种惩罚,我忘记了所有的事情,同时清晰地记得过去两年内我是如何疯狂地杀人,血迹洗去了,血腥气渗透皮肤透入骨髓,以至于一刻都不能放下手中的刀。
对自己做过的事情,我从来没后悔过。
我记不得七海的事情,最后我们有没有成功汇合,她最终去了哪里?我甚至不知道她到底是生是死,我也记不得松阳老师最终是否被救出来了,那段时间就像被凭空从脑袋里挖出去了一样。
只是高杉晋助既然能平安活下来,松阳老师应该也平安无事了才对——我经常这样自我安慰。
更重要的是……我居然忘了坂田银时。
算了,那白痴如果知道我现今这幅恶鬼般杀人不眨眼的样子,不知道什么反应。
似乎这样就能说得通,那仇是凤家军的仇,我不可能带七海到宇宙里,松阳老师和坂田银时……如果是为了报仇的话,我更不想现在去见他们,所以最终选择与高杉在一起。
往嘴里灌了一口酒,冰凉的液体混合飞船急速行驶带出的冷风灌进喉咙里,一直从舌头冷到脚尖。我下意识甩甩脑袋,下一刻便愣住,然后抬手往脑后摸过去。齐颈的短发在手心茬茬的,心下不免又失落一回。我最是重视这一头长发,如今变成这个鬼样子,问起来高杉却告诉我,这头发是我自己削的。他说这话时眼底漾着似赞赏似疯狂的笑意,让人捉摸不透。
我干,老娘当年为了头发打了多少架,怎么可能自己削掉,他肯定是趁我不记得事情骗我。我报复似的追着他问那只左眼是怎么了,高杉晋助好像不太介意,每次都爱答不理。
实际上我是好奇的,他的眼睛,他的鬼兵队……整个飞船上大概只有我一个人敢于对高杉提起过去,甚至追缠不休,他那些部下整日吓得大气不敢喘,真是怂到一定程度了。所以这事儿我没办法旁敲侧击,高杉自己不告诉我,我就再也没办法。
“凤大人。”
我一点点吞下口中的酒液,远远将酒瓶扔到飞船外,看着它消失在黑暗里,才缓缓吐出一口气:“这次怎么是你来的。”
“晋助说的没错,比起又子,在下与您的旋律更加合拍。”河上万齐隐约叹了口气,随即递给我一张地图。
“什么时候出发。”
我对杀人没什么排斥,到现在更是像砍菜一样熟练。总之我的目的是杀光所有参与了那场战斗的天人——所有,都是我复仇的对象。
高个子的男人停顿一下:“如果您需要再做片刻休息……”
“不需要,我不需要休息。现在就走吧。”我扯了扯绑披风的系带,面无表情地抬起头看向面前这个打扮极其前卫脱俗的男人,示意他带路。
对高杉晋助的部下,我很少在不必要的时候跟他们说话,私下里我也知道些个中委曲,比如之前那个叫来岛又子的少女,她每次看到我便一副厌恶又恐惧的表情,所以才换了河上万齐过来跟我接头的吧,高杉那家伙倒怜香惜玉得很。
即便如今我与高杉晋助合作,即便我只杀天人,但那凶名却是传出去了。不但敌人闻风丧胆,就连同伴也畏惧的存在,确实不是个好身份,没想到我今天竟然莫名其妙体会到了坂田银时当年的感觉。这样想着我又忍不住自嘲起来——我跟他们哪里算同伴,顶多是合作伙伴吧。
河上万齐走在前面,声音模糊地传过来:“您的音乐……在哭泣。”
“?”我不解地看着他侧过来的脸,后者微叹一声,又是拉上耳机将耳朵捂住,强行将对话中止。
这人真是欠揍,嘴里叫着“大人”啊,“您”啊之类的尊称,态度上却丝毫没有尊敬的意思。
我跳下飞船,伸手压了压被风鼓得肆意飞扬的斗篷,便一路带着血花杀过去。
要说这几个月改变了什么,大概就是我杀人越来越熟练了,从刚下飞船开始,一直到他们国王所在的地方,洒一路的鲜血。我不知道还要杀多久,挥刀的那一刻起,身体便开始麻木,变得机械,那种惯性从握刀的手臂蔓延至灵魂深处,让那里跳动的火焰冷凝静止。
熟悉的爆炸声响起,将我的注意力稍稍唤回一些,右手握紧的武士刀被鲜血洗过一般,抓在手里的天人少年正瞪着一双大眼盯着我——或许这个还不能被成为少年,看起来还没有十岁。
我挥刀的动作突然就滞涩起来,他浑身包裹着绿色的皮肤,皱巴巴得,还散发出像蟾蜍或者青蛙一样的森冷气息,与正常人类没有丝毫相似之处——丑陋,狰狞,只除了流出的血也是鲜红色。我一向知道,人眼神的表达并不被种族和长相局限,那种充满愤怒,恐惧,质问,甚至夹杂委屈的眼神,仿佛能刺到我灵魂的深处,让我想起很久很久之前那个夜晚,井野秀一一家被杀的夜晚,我似乎就是这样看着行凶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