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清音笑了几声,“你好像误解了,道士的情感跟凡人不同,我们早就习惯这些结缘、斩缘、痛苦和折磨了,你没听说过道士之心吗?跟湖面一样,映照万物,却不为万物所动。道士必须如此,因为我们将往事记得清清楚楚,想忘也忘不掉,若是把情感看得太重,整个人早晚会因为此崩溃的。像母子之情、兄弟之情、朋友之情、男女之情,对道士来说都是拖累,万一对方死了呢?翻脸了呢?凡人很快就会遗忘,或者重归于好,道士却会一直记在心里,一切都跟刚刚发生一样,在这种情况下怎么能安心修行呢?所以我们必须度劫,必须绝情弃欲。我说得对吧,左流英?”
左流英一晚上没睡,样子略显憔悴,点点头,表示杨清音说得没错。
高伏威更难堪了,“原来这么复杂……为什么不去除记忆呢?这不会让度劫更简单吗?”
杨清音笑着摇摇头,“没这么简单,记忆相互交织在一起,只去除一小块的话,你还是能根据其它记忆将这一段回想起来,到时候对道士的伤害更大,若是去除得太多,道士就离白痴不远了。”
高伏威忍不住瞧了一眼左流英,他去除了大部分记忆,没有变成白痴,但是显得有点怪,好像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只是在偶尔说话的时候才表明仍是活人。
杨清音最清楚重新恢复的记忆力量有多强大,她自己就深受其害。
慕行秋则最了解无法遗忘的痛苦,芳芳之死令他的情劫无处宣泄,像一枚刺长在他心里,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扎个鲜血淋漓。
只有道士才明白斩缘度劫的重要性。
高伏威并没有完全领会,但是慕行秋和杨清音的镇静从容让他觉得自己犯了一个很愚蠢的错误,“抱歉,是我多嘴了,给我一碗酒我就能埋葬一段感情,我对道士了解不多……”
“没关系,你不用隐瞒心里的想法,我们不会在意的。”杨清音望着禁制外面的众多妖族和他们的坐骑,“道士付出这么多代价,得到的回报也是等值的,我们可能会被杀死,但是大多数时候我们掌握着芸芸众生的性命,即使身处一群心怀鬼胎的妖族中间,担惊受怕的也是他们。”
“那是当然,就连符箓师说起道士的时候也将你们当成神仙看待,或许你们就是神仙,只是不住在天上。”高伏威纳闷自己刚才的胆子是从哪来的。
“道士不是神仙,道士是一群怪物。”杨清音对一直呆呆地听她说话的殷不沉道:“去通知舍身国妖族,准备出发了。”
殷不沉连声应是,一溜烟地跑出禁制。
杨清音将摆在各处的法器和没人住的帐篷都收起来,经过高伏威身边时说:“你还是会经常想起宋小姐,对吧?”
高伏威低下头,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宋小姐的父亲也是符箓师,他知道我的底细,所以坚决反对我们的婚事。宋小姐嫁的人不是很好,因此积郁成疾才得病早亡的。我永远也不可能忘记她,我……憎恨我自己。”
高伏威不想再说下去了,他是普通的妖族,从小生活在凡人中间,做不到斩缘度劫,但也不会时刻揪着往事不放,一壶酒、一个美丽的女人,都足让他在片刻欢愉中忘掉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