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贵的撒尔,勇武的撒尔,竟然也有这样的时候,向一个女人俯首认错。
殊不知这是他一贯的作风,一旦有错,绝不文过饰非,绝不推诿责任,而是果断认错道歉,并想办法补救——这也是他在军中一向口碑甚佳,巴比伦大军人人愿从的原因之一。
“您愿意开诚布公,这是我希望见到的。”
这时伊南盘起双膝,肃然坐正了,将双脚都藏进袍子里,正视撒尔,微笑着说:“来,谈谈您那位未婚妻吧!”
撒尔这是最近以来头一回听见“未婚妻”这个词,而没有生气。
他的心事多少次被人嘲笑过,否定过,甚至是极其亲近的人。多少人建议他忘了这茬儿,说是政治联姻可以让他的继承人地位更加稳固,何必为了这么个连见都没见过的女人得罪王父和米底的王。
但这就是他心里的执念。
他从小就知道,这世上存在这么一个人——他在等着与她相见。
另外他还能时时体会到一种后悔的情绪,知道自己如果不坚持,那种懊悔会让他生无可恋。
他从来没法向旁人清楚形容这种感情——这太匪夷所思了,每每他一开口解释就被别人打断。
到后来,他干脆不解释了,只坚持。
直到今天,眼前这个事实上被他的执念所直接损害了的女人,坐在他对面,柔和地开口,要求他“谈谈”这件事。
撒尔心里有些感激。他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女人,会是个能理解,能相处的人。
而且她的巴比伦话说得也太好了,完全听不出是个外乡人。
于是他详详细细地讲述了他记事时的感受,开始时只是模模糊糊的印象,然后脑海里能听见非常清晰的声音。但当他追寻着声音而去的时候,他却又无法追溯这声音的根源在哪里。
他只能把这当做是:神的声音。
他第一次遇见了这么一个人,非但没有嘲笑或是否定,反而详详细细地问他每一件幽微的感受。撒尔内心是畅快的,甚至是感激的,仿佛他收藏了多年不为人所认可的珍宝,终于有第二个人能明白它的价值。
伊南非常认真地听完撒尔的陈述,她将右臂支撑在矮几上,托着腮,想了又想,终于小心翼翼地问:“你年幼的时候,有没有吃过一种,圆圆的,有一枚柄的,白色,小菌子?”
撒尔愣了愣:……小菌子?
他突然明白过来,顿时想要直接把手里的陶杯直接摔出去,摔个稀烂。
我相信你能理解我,你却觉得我是吃了小菌子?
伊南一眼就看出了撒尔的愤怒。她嬉皮笑脸地撇清:“我这不是在帮助你分析问题吗?总要排除一些可能的状况吧!很好,现在已经排除了,不是因为误食菌类所导致的幻象……那么会因为什么呢?”
撒尔刚刚险些被伊南气死,听了这话才好一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