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巫能计算出新年什么时候会到来——他们会在新年之前十天的时候,通知每个村子。”

“什么?”伊南终于吃惊了:历法竟不会向社会大众公布的吗?“那农人们什么时候犁田,什么时候播种?也都是巫通知的吗?”

牧羊人冲伊南点点头:“那可不!巫会提前算好日子,然后把消息送到每个村子。”

“这是应该的!”伊南想明白了,“这是巫的职责。”

神明崇拜也有一项好处,就是可以消弭认知的分歧。当所有的百姓一致认为,这时神明需要他们种田了,他们就一起动手种田——这是广泛凝聚人力的一种方法,在生产效率相对低下,需要堆砌人力的时候,这种凝聚力尤为重要。

谁知年轻的牧羊人却嘴角上扬:“是咧,但是巫得到的好处也不少哦!”

“就拿我们这个村子来说,每年要向巫上交二十头羊,十五罐蜂蜜,很多很多麦子。”牧羊人掰着指头给伊南计算,“如果交不出来,村子里就要送少年和少女去乌鲁克服侍巫和祭司们。”

“按照大人物们的说法,我这里养了二十对羊,每对羊每年会产下一头小羊,就是二十头了;小羊之中的母羊在接下来的每一年里,也会产下一只小羊……这样一算,我的羊群在未来十年内就会连翻几倍,成为一大群羊。每年上交区区二十头羊,小伙子,你有什么问题吗?”

年轻人甚至模仿起了祭司的语气,板着脸,手一挥。祭司一发话,可怜的羊倌儿就得上交二十只羊。

“这个……”

伊南一时也感语塞。

她直觉祭司们的数学还真不赖——“复利”的概念在牧羊人的描述里已经呼之欲出②。

可是把这么好的数学功底用在盘剥和奴役普通村民上……好像哪里不大对。

伊南也学着对面年轻人的模样,盘腿坐下,一手托着腮,一手在屋里用陶砖铺就的地面上随便乱划,脑子里飞快地盘算。

她终于明白丹尼尔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神明崇拜,对于文明的发展来说,是一把双刃剑。

伊南娜的“神性”固然能够帮助本地人凝聚共识,但也造成了“巫”这个团体对于知识和技术的垄断。

这会在一定程度上阻碍文明的继续演进。

她再次感觉到自己肩上的担子过于沉重:毕竟对伊南娜的崇拜,一定程度是她本人造成的,她也没想到,在千年后竟然造成了这样的影响。

可是转念一想,伊南又觉得这有啥好怕的?

当年她能够亲手种下文明的种子,让它生根发芽枝繁叶茂,今天她也就能帮助这个文明打破藩篱,继续前进——

毕竟巫和祭司们现在掌控的,都是她当年玩剩下的。

想到这里,伊南已经完全拿定了主意,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了。

“帮助了我的年轻人,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