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治垂着眼,望向了被床被遮住的角落。
而我顺着他的目光——终于看见了角落里被绑起来的安德鲁和上原恒一郎。
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嘴巴都被赌注了,他们如同死鱼那般被严严实实地捆.绑在瘦小的阿治脚边,看起来滑稽又有种类似鬼娃娃般的恐怖感。
他们似乎是已经被绑住了很久,结实的身体上出现了明显的勒痕,因为呼吸不通畅而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连半点呜咽声也发不出来。
这是多么好笑的场景呀,前段时间轻而易举地将我弄死、把阿治抢走的两个男人此时此刻竟然如同最卑微的蝼蚁那般任人宰割。而我只是靠近他们两个,身体就又开始记忆起疼痛,令我的额头开始冒起冷汗。
在如此可笑的场景下,我开始更加深刻地意识到了自己和阿治的差距。
“我用了点小手段。”打破了仿佛凝固住了的寂静气氛的是阿治平静的声音。他说:“不,应该说在你所看不见的地方里,我做了一些你难以想象的事情。”
这么说着,阿治伸脚踹了一下被绑着的那两人。明明都是身材极为高大的男人,在此刻却如同棉花一般被轻而易举地踹倒在地——而后我才发现了,这两个人并不是因为长时间的捆绑而昏迷过去,反而像是受到了极为残酷的刑讯而昏迷过去,要不然怎么解释他们身上不多却极为狰狞的伤呢?指甲都被剥开,虽然身体还完整着,但不自然放着的、折断的手与脚也证明了他们经历了什么。
阿治垂着眼,低着头望着自己的手掌心,喃喃着说:“我...一直在想自己是为了什么而诞生下来的呢?我想要去死,可幸子你努力地把我拖了出来,对我喊着『恭喜您诞生在了这个世界,修治少爷。』”
“因为你抓住了我的手所以我想着再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吧。但果然还是很艰难、很痛苦。因为不想让你难过,所以拼命地忍耐着、忍耐着。”他像是透过自己的手看见了不停流淌着的鲜血一般喃喃道:“可这一次,我觉得自己在死亡与暴力之中或许能够看见什么——关于活下去的意义。”
望着震惊的我,阿治抬起头来如此说道:“虽然幸子你总是说无论我是什么样的都会接受,但我还是觉得你离开我比较好。”
他总是这样,迫不及待地想要推开我。
说实话,就算是我也会感到生气,因为自己不被信任而感到生气。可我又因为阿治那胆怯的、破碎的心而感到了悲伤。他像是从出生下来时,心底就破了一个大洞一样,所有美好的事物都会在那个洞口面前轻而易举地变为散沙。
而我面对这样的阿治又能够去责怪什么呢?他没办法去理解人类,因为过去聪明所以越过了鲜花的美丽直接看到了它的死亡,而我面对因为这样而感到了痛苦与绝望的阿治又能够去责怪什么呢?
我深吸了口气,说道:“如果我说『好』,而后离你而去呢?”
阿治露出一个浅浅的笑,说:“那么,再见了——”他顿了顿,似乎因为觉得这是最后一次了而呼唤出声。
——“『妈妈』。”
阿治其实很少叫我『妈妈』,大多数时刻都是喊我幸子。或许是因为叫习惯了,也或许是因为出于小孩子的自尊,但我觉得比较大可能性是因为他比我想象中的要更喜欢『幸子』这个名字,像是只要念着这个名字,我就真的能够得到幸福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