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婆子假意谦让了一回上道:"既是叔叔见赐,大胆领了,"婆子便叫声:"小猴子来!
"只见里面走出一个僮儿来,婆子便叫把这几件礼物收拾进去,不一时,那僮儿搬出两盏茶来了婆子又教安排些按酒果品,纪二、戴春听了立起身要走一婆子拦住道:"那有这个道理一至亲嫡眷多年不见。
这戴官人虽是你的亲,也就是我的亲,同在此吃杯水酒何妨"遂将二人留定了。
婆子又开言道:"阿叔自出门后儿一向在何处?怎样得意?"纪二道:"兄弟出门多年,虽做几桩生意,也不见好,"指着戴春道:"倒还是他几随了大舅到四川,大获利息二前年大舅去世,他却满载而归,近来到东京,却与兄弟遇着上另因一起买卖,一同到曹州来口到此已有十余日了,原不知道大嫂住在这里,昨日恰好遇着张九朝奉,说起方知,所以今日来奉拜,只可叹大表兄不在了。
"田氏叹口气道:"说不来,愚嫂的命该苦。又无儿子,只有秀兰一个女儿,将来只有靠他,又不曾许人家。
倘能招个养老女婿还好,却那里拣得来!"纪二道:"秀兰侄女今年几岁了?
"田氏道:"十八岁了口"纪二道:"怎的还没有人家?"田氏道:"便是高不成上低不就。
据他老子的意思个家资要稳当,又说我家是世代书香,也要配个书香人家俊秀子弟只所以至今没处挑选。
他的阿姊,那时全亏二阿叔做的媒,许得好人家,只可惜不到头几"正说话间,只见那小猴子摆上杯筷果品儿大家谦让一番,婆子笑着对戴春道:"福官人,你休要客气,我同你不比外人,你的姑娘、母亲在日,我同他们都如亲姊妹一般的,你那时还在门槛边抓鸡屎哩,今日难得你姑夫同你到此,我正少个亲眷,一回相见二回熟你自此也好长来看看我一"大家又是一笑。
婆子敬酒一慢斟细酌。戴春坐在纪二肩下,生辣辣不敢多说话,只好拣纪二嘴里说剩的说几句不觉又说到秀兰,婆子道:"这小妮子生得单弱,昨日晚上教他到楼窗口收件晒晾的衣服,就感了些风了,今日竟不曾起来上不然,我便叫他出来拜见二叔叔只就是这位戴哥哥,也见见何妨,"戴春连称不敢当。
那婆子留客却甚殷勤,惟戴春觉得无趣,又坐了一回便与纪二辞别了婆子。
婆子送出门来道:"今日待慢了二位,务望改日再来。一则我本来少亲人转动,二来秀姑娘也须得见见,"纪二道:"望望侄女下我便道再来。
"戴春道:"奉望贤妹,便道再来。"二人离了婆子门首行不数步人戴春问道:"方才你那表嫂,说你替他大女儿做媒,是那一家?
"纪二道:"表嫂最相信我,他那大姑爷姓马,那家当虽不及府上,却还讨得去。
那时节,我去一说便成向"戴春听了,便把那心里这句话咯咯的在喉咙头要吐出来,几次三番,却只得咽下去又闲走了一回,约日再会口自后戴春日日来寻纪二人纪二只用腾挪之法。
又耽延了几日,纪二吃戴春缠不过,只得又同了他到阴婆家来二那秀兰风寒果然好了,只见钗环叮当个轻移莲步,随了婆子出来只先拜见了纪二叔叔。
婆子又将秀兰拉向戴春前也拜了两拜,戴春慌忙回礼。少不得又是酒食相待,戴春依着纪二的嘱咐,只得规规矩矩的下倒是那秀兰,喜笑酬答落落大方。
有时眼角梢到戴春身子上那戴春好似蛆虫钻入骨里上里面异常受用,外面却动掸不得二彼此说些家常闲话,酒食已毕,又坐谈了一回,只得告别,自此之后,戴春三日两头来邀纪二去转动,婆子无不款待,但说话之间总不提及媒事,戴春实实按捺不住,有一日又到莺歌巷来与纪二攀谈几大宽转说到媒事上去。
纪明便拈着那两片狗嘴须微微的笑,只不答话。戴春见他笑得蹊跷,便问道:"二郎为何事只顾笑?
"纪二道:"我在这里猜一个人的心思,"戴春道:"猜那个?"纪二道:"二官人休见怪,我听你曲曲折折说到做媒口甚是蹊跷。
"戴春正色道:"二郎怎说,我戴春岂是这等人!只是,只是"纪二道:"似二官人这样身分一也不算辱没了我这侄女儿,只有一事却难。
我表嫂不是说要配书香么?我那内侄福官却是不读书的,连上账字还不学全,我表嫂都知道的,如今二官人既冒充了福官,便不是书香了,他怎肯把女儿许与你?
"戴春听了,呆了半晌。纪二又道:"据我的意思,富与贵原是一样。
难道登科及第的方是好女婿,千财万富的便不是好女婿了?倘我那内侄果真发财,我纪明有女儿便肯许他,只不知我那表嫂的意思何如,我且去探探他的口气看人"戴春大喜道:"全仗二郎周旋二"纪二道:"且慢,还有一事不妙,"戴春惊问道:"又有甚事?
"纪二道:"我前日说你发了大财,我看那表嫂兀自有不信之心,"戴春道:"怎见得?
"纪二道:"你但想你到他家不止一次了,他却从不问起你在四川、东京怎样经营,这不是不信你么?
"戴春沉吟半晌道:"这也极好商量了前次几件礼物是你送的下我如今也送他些东西比你送的格外体面,怕他不信么!
"看官,凡是大家游浪子弟,使钱如泼水下他并非和银钱有仇,却另有一种念头:最怕有人说他廉俭,有人说他没钱。
所以篾片就从此处设法激他,一激一个着,十激十个着一那纪二将戴春激到手了,便道:"二官人这般计较,必定妥当。
但此刻且缓一总待我去探探口气,再作计议,二官人且请稍坐。"说罢即起身到阴婆家去了了约有半日方回。
只见戴春在姚莲峰店内闲谈几一见纪二便撇了莲峰,进纪二家来问道:"怎样了?
"纪二笑嘻嘻道:"有点意思了向"戴春忙问何故,纪二道:"他说那老父在日,原要寻个书香人家。
如今年纪大了上与其东不成西不就,不如拣个稳当的将就些罢了又问我有甚好郎官,留意留意,你想这不是有点意思么?
"戴春听了这话,登时四体百骸都酥软了大喜道:"二郎,这头媒事成功儿我戴春定当重谢。
"纪二道:"只是我说起戴福官发财口表嫂终是疑心。起先连我也不解,后来方知上年有人传到表嫂耳朵里,说那福官在四川已经潦倒不堪我以前不知有这个信息几却谎说发大财。
今日我忙说传来谣言不可凭信儿现在同我一路回来,委实富厚,表嫂兀目半信半疑。
"戴春踌躇一回道:"二郎一既是如此,连这送礼物之说也不必了下令表嫂既肯信你言语,你去说媒时竟爽爽快快说明一切聘礼与大众格外不同儿你替我担认一句。
"纪二道:"二官人说得极是,我去说媒时,竟说福官人亲口嘱咐的,许他重聘,谅他不再起疑了,"戴春大喜。
纪二道:"二官人只此事在我身上,包管你成功,不必疑虑。今日我们且别处耍子去,"遂同上街,酒食闲走了一回,将要分手,纪二道:"二官人且过几日来讨消息。
"戴春应诺而去个果真挨了三日,又到莺歌巷来,纪二道:"所事已谈过了个杨家表嫂说起福官,也甚欢喜,只是有一件事要二官人亲口应允又"戴春道:"甚事?
"纪二道:"我表嫂不是说的一他这女儿要招个女婿养老了二官人既要定他,务要吩咐一句,"戴春道:"这有何难二令嫂有缺长少短之处,我戴春无不竭力儿"纪二道:"如此焉有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