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无碍,前两年便有了这症状,殿下不在京中不知道,入了夏就好了。王妃心里却想着,靖王久不在府中,还当是一切未变、一如从前,她也还是以前的她,可漫长的时光可以消磨一切记忆中的模样。

是我疏忽,竟是不知。靖王确实想不起他哪一年春天是在京中度过的了,王妃也从未和他提起,或许也是无从提起,毕竟些许小事何必写进信里。

殿下公事繁忙,不必挂怀。今日,可是有什么事。靖王平素也不大留意这些小事,今日这样关心她,想来是有事商量。

容嘉,我月底又要去岳州了。不知何时,不知为何,靖王与王妃闲谈的时候日渐少了,偶尔说话,不是宫中母妃的事,就是府中的事。人仍旧,新婚时那种夜话到天明的时光却再也找不回。

竟这样快,殿下放心,臣妾会打理好王府的。王妃也不问原因,只做好分内之事,总之靖王一向不受宠爱,常年奔波,她也习惯了。

靖王还想跟王妃聊聊前几日奏对的事,却发现无从说起,唯有一句,那么,有劳王妃,多谢了。

殿下,你我夫妻一体,何必言谢。王妃早已停了筷,静静地望着靖王面上的表情。

靖王无端想起升平苑馆的沐风,又是一桩不能说的亏欠,只得道,总归是我亏欠于你。

靖王面有愧色,王妃看得分明,却无波澜,其实总是人各一方,靖王再落魄也是王子皇孙,有些事不容置喙,她也不在意他在外面如何了,左右越不过自己,只是长日寂寞,想了一下,王妃才开口,殿下,那殿下给我一个孩子吧。

迎着王妃一瞬不瞬的看着他的目光,靖王也不知如何表达心中的难受,容嘉,你不必如此。她是王妃,她所求的事自己怎会不应。

之后的日子,靖王除了忙着公事,一直陪着王妃。想自己与她,相伴走过,有晴日也有阴雨,也曾是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离。也知道王妃未变,他也未变,奈何天南地北分隔两地,终是抵不住时间日渐疏离,各自尽应尽的义务,只剩下偶尔有个交集而已。有个孩子也好,可慰藉王妃之寂寥,也或可成为纽带也未可知。

王妃见靖王日日相陪,也仿佛回到当初新婚的时候,那时连空气中都像是飘荡着丝丝缕缕的甜,他的心里终究是有自己的,王妃便觉得所有的辛苦都偿了。不禁时时带着笑意想象,她所求不多,再有一个孩子便此生圆满了。

相敬如宾主,已是经别年。①

而另一个与靖王有纠葛的女人,也同样信任他。那日与靖王定下约定,沐风那颗久经漂泊的心就从未如此安定。以往只觉得身似浮萍,人世飘零,无人知她来处,她自己便也忘了。如今发觉她不是忘了,而是不敢想,遇到旧识,虽不能相认,不敢多言,也似无形中有了依凭,有勇气放开手脚。

唯有一点,靖王总在京外,并不能时常相见,就怕万一相隔的久了、远了,便淡了,很该留个信物,既不可扎眼,又能时不时提醒,还有这样一个她。多的不敢奢望,一年半载见一面,寄一番思念,忆一回往昔,足矣。

思来想去沐风打算做个荷包,挑选好布料配线,清早独自一个人的时候,细细缝来。她的针线不过尔尔,以前不耐烦学,现在也没甚必要,简单缝缝补补、够用而已。她也不要纹绣,用坚韧的暗色布料,只做素面的荷包,内里多做几个分隔,按照她能想到的用处裁量大小。用了十分的心思,外面却完全看不见。

不想靖王几日不来,连红姨也话里话外打探她是否得罪了人。沐风觉得,那日靖王既然答应了,即使改变主意,也会当面相告,不会无声无息算了,怕是有什么事绊住了吧。

十日之期将尽,靖王终于还是来了。

只见靖王坐在主座上,也不用酒菜,只是眼神迷离地望着堂上美人,欣赏沐风合着乐师的琵琶,为他跳舞。

妙舞腰肢软,章台柳、昭阳燕。

眼波流转,粉腮含情,沐风的身姿中、眼眸里都写满了故事,牢牢吸引着人的目光。

逞盈盈,渐催檀板。慢垂霞袖,急趋莲步,进退奇容千变。算何止、倾国倾城,暂回眸、万人肠断。②

舞罢肠断,靖王心中认定,沐风实在是蛊惑人心的妖媚,他不过凡夫俗子一个概莫能免。挥退乐师,将那一壶酒送到沐风手中,她接过去,也不说话,就着壶嘴一边饮酒,一边舞动衣袖、翩翩旋起。下颌扬起,脖颈修长,在衣袖的掩映下,若隐若现一段美丽的弧度。饮尽,酒壶跌落,脚步踉跄,一下子跌入靖王宽阔的怀抱。